这天，夏荞和鲁菲菲又来看望石森。电梯停在四楼时，只见一群医护人员急促地跑了过去，其中有人大声喊了一句：“赶快通知励院长！”这时一个又高又瘦穿着外卖服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男人从逆流的人群里一闪身进了电梯。他转过身去，面对着电梯门，往下拉了拉帽檐，攥了攥青筋突起的手。夏荞抬起头，从侧面看见他狭长的布满血丝的眼。
夏荞和鲁菲菲来到石森的病房，石森正靠在床上看一本化学竞赛题，石海仁则在关了门的阳台上打电话。
“猜你今天会来，我就没吃饭。”石森的嘴巴咧开一条缝隙，露出食草动物一般的平而宽的牙齿。他床头柜上放着两个大号多层的饭盒，一只打开着，冒着最后一点热气。
鲁菲菲听了十分开心，得意得说：“清朝时候可只有皇帝和皇子才能吃上我家做的菜！”
石森也更开心了，嘴巴刚要咧得更大，却哎哟一声，鼻子疼了起来。
“我不管什么渠道，总之安排最有经验的老师，把题目给我弄出来。”阳台上隐约传来石海仁的声音，“题多一点也没有关系，八个多月的时间够用！”
八个多月，高三的教室里最近刚多了一部高考倒计时电子钟，这让夏荞联想到高考日期。难道是找人给石森猜高考题？
石海仁见夏荞和鲁菲菲来了病房，挂掉了电话，拉开阳台的门笑着说：“我说这小子怎么一口饭都不肯吃，原来是小荞和菲菲来送好吃的！哈哈，我都很想尝尝菲菲的手艺，呵，我能尝一口吗？”
“当然可以啊！”鲁菲菲一时被赞扬冲昏了头脑，暂时忘记了之前的不快，盛了一点饭菜递给石海仁。
“嗯！这闻着味道就不一般！”石海仁又尝了几口，竖起大拇指。“诶，小荞你会做饭吗？”石海仁把话题突然转到夏荞身上。
夏荞摇了摇头。
“哈哈哈，都说关系好的两个人互补，一点也不假。如果我没猜错，你的成绩应该相当好。”
“那是，小荞可不输给石森！”鲁菲菲说。
“唉呀，我小时候家里山沟沟里的，都穷得连鞋子都没得穿了，可我父母硬是砸锅卖铁供我上了大学。所以啊，我就想，现在我有能力了，要多为山里的孩子多做点事。刚刚让孙秘书找一批最有经验的老师，给老家的孩子编几本好的习题，我自己出钱印刷，送给这些孩子们。”
鲁菲菲尴尬地笑笑说：“ 原来石叔叔小时候也这么困难啊。”
“人这一辈子啊，总有遇见困难的时候，你帮帮我我帮帮你，风雨总会过去，彩虹总会出现的！”石海仁又吐了点鸡汤，接了个电话，急匆匆处理工作去了。
夏荞见石森吃好了饭，试探着问：“你落的功课有人给你补吗？”
石森用手背擦了擦嘴说：“有家教。”
“会不会影响高考？如果知道高考都出什么题可就好了。”
“我爸说会帮我，他想让我上清北，可我想上芜大。”
“为什么？”夏荞疑惑地问。
“他妈在芜大呗，有人照顾他！”鲁菲菲带着点挖苦味说。
“我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石森说。
“宝妈男。”鲁菲菲撇了撇嘴。石森憨憨地笑了笑。
夏荞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总觉得出了什么事。准备离开医院时，她还是忍不住去了一趟四楼。医院长长的走廊呈一个弧形，走了一小段路，远远地看见前些天帮助自己的那个陌生男子的身影。他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不只是悲恸。夏荞轻轻走过去，看见对面病房里的床上有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你还好吗？”夏荞问。声音中透着十七岁女生单纯的关怀，因这单纯而显得倍加真诚。
董初缓缓站起身说：“会好的。你呢？”
“已经没事了。谢谢你。”
“那就好。”
夏荞很多的疑惑都不能在这个时候提问，她现在也不想问。她很想安慰安慰这个帮助过自己的人，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有点不知所措地一直盯着董初看。
“你想说什么？”董初露出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我……希望你的心情能好一点……”
走廊里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董初温和而悲伤的眼睛突然透出犀利的光，好像能穿透一切。夏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往远处站了站。几个中年男人簇拥着一个年长的赶了来。这个人是董云起，董初的大伯。他没看董初一眼径直去了病房，用颤抖的手缓缓掀开盖尸布，站不稳似的双手扶住床沿，痛苦地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另外几个男人哭嚎着董事长，您怎么就这样突然去了之类，悲戚之情如丧考妣。
紧接着，董初家的保姆张月兰架扶着董初的母亲欧阳淑媛也来了。欧阳淑媛有气无力地靠在门边，望着死去的丈夫，泪如雨下失声哑哭，片刻晕厥过去。董初大声喊叫着医生，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夏荞已经冲向护士站了。董云起转过身来，扑向欧阳淑媛，有些惊慌失措。梳至脑后的卷曲的头发也已经乱了。
欧阳淑媛被推进了抢救室，董初望着眼前一走廊乱哄哄的人，紧紧握起了拳头。张月兰紧挨着董初，自己惶恐不安，却不停地念叨着：“小初，你妈妈不会有事的，淑媛一定没事的，别担心！”董初把张月兰揽到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回到学校，夏荞的脑海里一直浮现医院里的这一幕。她看见被抢救过来的“淑媛”被推进了普内科的一间高级病房，等到周末再去看时，已经人去楼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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