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焉光之翳

先生们应该是事先彼此沟通过,连三日是教授新内容,休沐一日用以温习,翌日考核此前学习的内容,错即罚。接下来再是教授新内容。

荼青告诉汝安,几位先生皆是家主重金请来的名师,虽然教风严厉,但为人端方正直,学问深厚,一切皆是以让汝安学有所成为目的。

每日睁眼后,汝安会先看纸窗透进来的蒙蒙天光出一会神,等待荼青从偏间过来。她的脚步往往轻轻的,但仍有一下一下的摩擦,直到门扉向内开启,“小姐,该起身了。”

一日又一日,日复一日,日日如一日。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汝安突然意识到,好像许久没见到亓珵和义父了。自回到都城,亓悯几乎日日外出,不是到皇宫面圣,便是与同僚议事。而亓珵自入太学,也是见首不见尾,听闻多是下学后与世家公子一同到街上玩乐。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这一日亓悯竟在府里,唤汝安一同用晚膳。

见到汝安的一瞬间,亓悯的心狠狠地揪紧了。汝安本是长身体的年纪,几日不见,竟瘦去了一大圈。他不露声色,只是在汝安坐下后,夹了些菜到她碗里。

“听说这些日子你吃的不多,是不是吃不惯这里的菜?”

汝安想了想,不记得自己何曾食不下咽过,但还是扬起笑脸,“谢谢义父。”

考校课业如果出错,师父们罚得不轻,这些亓悯都知道,“我听先生们说了,你很用功,好孩子,辛苦了。”

汝安仍只是笑着,用力将眼泪吸回去。

“吃饭吧。”

对这一切,亓悯早有谋划,也自然心知肚明。他从未断开与都城的联系,也始终做着回来的准备。一旦回来,他们一家人必须要迅速融入都城里,不能掀起任何显而易见的波澜,不管是他回到权力中枢,还是亓珵进入太学,一切都好像本该如此。而那些本来会产生的揣测和议论,也都会在黑暗里被平息得干干净净,化作讳莫如深的谈笑和一派和气的往来。

“义父,近来好像都没怎么见过珵兄,他在做什么?”汝安无意间问起。

“他啊,在太学认识了几个小友,每日不玩到酒楼打烊根本不舍得回来,活脱脱一小纨绔。”

汝安根本无法想象亓珵纨绔起来是什么样子,有些担心,但见亓悯好像并不放在心上,也就不再追问。

“义父……”汝安欲言又止,抿了抿嘴唇。

“怎么了,孩子?”亓悯专注地看着汝安,眼见着女孩慢慢红了脸。

汝安嗫嚅着问道:“义父可知,阿深……有什么消息吗?”

亓悯愣了片刻,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汝安更窘了,脸像是烧起来了一般,恨不得赶紧找个空钻进去。

亓悯怎么会看不明白,就是因为明白,反倒无比的得意。

“不出意外的话,那小子会在重阳前回来。”

“重阳?”汝安眼睛亮了起来。

“对。”亓悯又笑了。

汝安也低着头笑起来。

接下来几日,仍如往常。汝安一门心思学习,心无旁骛,几次考校,也都并无大错。但身边的人都能看出,她心情很好,连走路都像踩着云团。

一天晚上,没来由的,汝安让荼青取了些果酒来,两个女孩子说着小话,饮酒取乐。

恰是满月夜,月大如盘。汝安两盅果酒下肚,有些翩翩然,在院子里跳起舞来。

院落边有几株硕大的山茶花,在风里微微摇摆,像在伴舞。

荼青捧腮痴痴地看着,酒醉人,舞也醉人,竟这样睡了过去。

等到汝安跳累了停下来,忽而余光瞥到院门口的身影。

亓珵长身微斜,倚靠着院门,一声不响地注视着她,想来也看到了她刚刚跳舞的样子。

跳舞的热气,和酒水搅起来的气,一起往脸上涌,汝安用袖子拭了拭额上的汗,回身看了眼已经睡着的荼青,终于鼓起勇气向亓珵走去。

许久未见,她想着亓悯说过的亓珵如今有些纨绔的一面,将目光落在他脸上。

亓珵也在看她,二人不约而同地都发现对方较之前明显有些消瘦和憔悴。

“兴致不错?”亓珵带着点疑问。

汝安垂下目光摇摇头,“闲来无事,自己取乐罢了。”

亓珵之前偶尔会在夜里归来时,到她院门口看一看,知道她平常睡得很早。

而他刚好也知道,阿深要回来了。

“抬头。”他的声音很平,甚至是刻意讲得很柔和。

汝安僵住一瞬,缓缓抬起头。她的眼中含着流光,与满月交相辉映。

亓珵此前便已注意到,汝安的眼睛,在满月时格外好看。

“跟我走。”他抓住她的手腕。

“去哪里?”汝安惊呼。

“取乐。”

来到大门口,亓珵从侍者手中接过缰绳。

“这是你的马?”汝安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高头大马。

“嗯。”

“真好看……啊!”

话音未落,汝安只觉得身子一轻,又一重,竟已坐于马背上。

亓珵自己也上了马。他带她出城,直奔城外不远处的一座小山。顺着山间小路缓纵马蹄,踏着月光前行不远,便看到一片反射着粼粼波光的小水塘。

他们在水塘边坐下。汝安长舒一口气,为这久违的山野气息。亓珵则掏出酒囊,兀自啜饮着。

这是第一次,汝安这样近距离地看亓珵饮酒,看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的目光过于直白。

她正要收回目光,亓珵已将酒递了过来,“尝尝?”

汝安不想接,只是倾身凑近嗅了嗅,顿时一股辛辣的气息直接窜入她的鼻腔,差点给她呛出眼泪。

她掩着口鼻撤回身子,不住地摇头。

亓珵勾起一边嘴角笑了,眉目像是隔着云雾般柔和。他扬手,又是豪饮一大口,浑不在意酒液顺着下颌流入衣襟。

“为何还要想着那人?”

“什么?”

“他走了,就是背叛。”

汝安终于明白他在说什么,却不知怎么接话。

这怎么会是背叛呢?

“你父亲走时,已与我父亲定下你我二人的婚约。”亓珵看着汝安,慢慢道出。

汝安看着他,思绪陷入云里雾里。她并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因为父亲和义父一直不曾提起,也就下意识地认为这事或许并不作数。

可是……

为何亓珵忽然要提起?

汝安还在犹豫要如何发问,亓珵却起身脱下上身的衣衫和鞋袜,随即跃入水中。不多时,他重新回到岸边,泠泠水痕从他身上滑落,在月色下显得肌肤愈发冷白。

“想玩水吗?”

“啊?啊——”

未等汝安回答,他一把抓住汝安的手臂,将她拖入水里。

水塘看似清浅,却轻轻松松没过汝安的双肩。她心下紧张,下意识攀住亓珵的手臂。

汝安其实还不曾学会凫水。

“你不会?那日……”亓珵眯着眼看她。

那日为对付恶童,汝安涉过涨水的小河抵达对岸。

“那次是……”汝安在水中有些仓惶,“那次确实来不及深想,碰巧那一段水并不深……”

不深却湍急,轻易漫过她胸前。

被水浸湿后,汝安眼中流光更盛,引人欲醉。

亓珵只感到体内有团炽热的火焰,纵是被这清凉的水波反复冲刷,也无法消退分毫。

“来,我教你。”

他抓住汝安的两只手,忽视她不住摆头的样子。

骤然冰凉盖顶,汝安被淹没于水下。

世界顿时安静,汩汩的水声像是从极为遥远处传来。

汝安的心也瞬间静了下来,好像突然闯入了另一个世界,却唤起了一种久违的感觉,直抵远古初生时。

但这种感觉也只维持了很短的一会。

亓珵依然牢牢抓着她,纵使她想向上挣扎,却也动弹不得。

他始终在冷眼观察她,看她如何从平静到濒临窒息。

汝安不住地摇头,想引起他的注意。可他明明离她那么近,却像处在另一个世界。

他在惩罚她。

就在她处在窒息临界点的一刹那,亓珵凑近输给她一口气。

她得到简短的救赎,暂时停止了挣扎,可没过多久,再次濒临窒息。

亓珵显然水性极佳,始终面不改色。看她再次气息告罄,便第二次为她输了一口气。

第二次输气后,很快随之而来的便是又一次的窒息感。

汝安濒临崩溃,竭尽所能地思索着要如何能逃到水面之上。

她剧烈地挣扎着,亓珵再次靠近要渡气给她。汝安看准时机,狠狠地咬了亓珵的嘴唇。这一口下去,亓珵松了手,汝安便试图向上挣扎。

无奈水性不佳,人又慌张失措。她无法在水中站稳,只能无力地扑腾,随之而来的便是呛水,喝水,窒息感重新淹没了她。

她是在一下一下的颠簸中恢复神智的,随后“哇”地吐了一大口水。

她身上盖着亓珵的衣服,亓珵牵着马走在一旁。

“兄长……”她的声音细弱蚊蝇,主要是因为实在太难受了。

亓珵的身形僵住了一下。他停下来,将她扶起坐在马背上。

二人一时无话,亓珵便继续牵着马前行。

“兄长,”汝安又叫了一声,“凫水有些难,但是多学几次,我一定能学会,你别着急。”

亓珵无语凝噎。

“我还能出来吗?我喜欢在这玩。”

“……不能。”亓珵冷冷地回答。

“我让荼青陪我一起出来,可以吗?”汝安再次试探。

“不行。我会打断她的腿。”

“……”

汝安不说话了。她琢磨着,她问她能出来吗,答案是不能。问和荼青一起能出来吗,答案是不能,加上荼青要被打断腿。这么说,如果她自己出来,则不会被打断腿。

回去后,汝安安生了几日,便谋划着想自己到山里来玩。时间自然是休沐日,但前提是她要提前做好功课,好应对休沐次日的考核。而最重要的是,她要如何在不惊动任何人的前提下溜到府外,还需要提前支开荼青,以免事情败露连累她。

她先是慢慢摸清了亓府有几个门几个洞,再在白日里支使荼青出门采买,然后换上事先准备的衣服从边门溜出去。她并没有第一次出府就直奔城外,而是先绕着亓府打转,摸清附近的街巷,再试着往城门走。亓府离城门并不近,如果纯靠步行,根本无法当日到城外游玩再在日落前返回。这就意味着她需要马车,以及驾驶马车的人。

再然后,她定好了车夫和马车,约好日子。最后,只要能支使荼青在外一日,到了晚上再回来,她的计划就大功告成了。但此前,不管让荼青买什么,她最多花上一两个时辰也总能回来了。她思来想去,想到一个绝佳的办法。

“小姐,我没听错吧?”荼青简直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你让我跟踪大公子?”

“义父说,他一下了太学就要出去和人鬼混,这如何能行?”汝安作担心状,“我想让你帮我看着他,看他到底去哪里鬼混,和什么人一起。”

“可是,看了又如何,我还能把他揪出来不成?”荼青一想到亓珵那双森然的眼睛,脸都要绿了。

“你不用揪他,你就盯着他。”

“可是……”荼青满脸凄风苦雨,突然,她一脸吃到瓜的表情看着汝安,“小姐,你该不会是怕大公子在外面招惹些不三不四的女子……你……你不会是?”她说着说着兀自激动起来,捂住了自己的嘴。

汝安揣摩着她的意思,也捂住了自己的嘴,“我是!我是!”

“你真的是?”荼青跳了起来。

“真的!”汝安就差和她一起跳了。

“哎呀你早说阿小姐,我!我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于是按照汝安的安排,荼青掐算着时间提前出门蹲点,汝安则在荼青出门后便换了衣裳,从边门出了府。马车在附近等她,她一上车便直奔城门。白日街上人多,马车只能缓行,若是顺利出了城,便可以加快速度,节省路上的时间。

这些日子,汝安打听到,那日亓珵带她去的是城外一座没什么名气的小山,俗称小青山,就在官道附近,山不高,景色也平平,更没什么奇珍异兽,城里人鲜少涉足。汝安对城外不熟,也没时间去探索其他景致,便还是以小青山为目的地。她计划在官道附近让马车停下等她,等她玩够了再乘车返程。

如果此法可行,那么她以后便可用这种方式自己出城。

上车后,她属实有些紧张,也没想着要嘱咐些什么,只待出城后再作交代。车子走起来后,她靠着一侧闭目养神,为着今日出行,昨日属实没睡踏实。

她转念想,不过是想出去散心,若是和义父直说,或许义父也会答应的吧,那样她就不必如此劳心费神了。

对啊,她到底为何……

待她回神,车子显然停下了。

“是到城门附近了吗?”她在车里问道。

“……是的,小姐。”那车夫用粗哑的声音答道。

汝安掀开侧面的帘子看了看,仍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过了一会,马车又行驶起来。此后的好一会儿,都是这般慢腾腾地往前走着。

“若是出了城,便走快些吧。”汝安在车里催促道,却没有听到答复。

她有些疑惑地掀起车前的帘子一角,想看看是什么情况。她这一看,却像是被烫到手一般松开了帘子,僵硬地坐回了车里。

马车又行了一会,然后缓缓停下。

“下车。”车外冷冷的声音响起。

汝安紧张地搓着手心,还是硬着头皮下了车。

亓府大门口。

汝安低着头往里走,不敢看亓珵的脸。

他怎么会在这阿……

进了院子,荼青立马扑了上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小姐,你去哪了呀?”

汝安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就……散散心嘛。”

亓珵也进了汝安的院子,同时吩咐身边的人,“去叫父亲回来,他老人家若有要务脱不开身,就告诉他小姐丢了。”

汝安没有多想,以为亓珵要在屋里训斥她,谁知她进了房后,亓珵并没有跟进去,而是直接给房门落了锁。

“兄长?”汝安不敢置信,“你是锁门了吗?兄长?”

亓珵没有理她,“来人!”他一挥手,几个仆役上前按住了荼青。

“打。”亓珵命令道。

“小姐!”荼青惊恐不定,却已被按住手脚,只得哀嚎,又很快被人拿布塞住了嘴。

“兄长!”汝安对要发生什么有了预感,她仓惶地从里侧拍着门,“兄长!我错了!你罚我吧!”

她以为亓珵最多骂她几句,她以为只是犯了小错。

荼青的哀嚎透过门扉钻入她耳中,而盖过这哀嚎的是棍棒一下接着一下的闷重捶打。

慢慢的,荼青的声音反倒逐渐微弱下去。

“兄长,我错了,我给你磕头认错好不好?”

她怕极了,怕荼青就这样被打死,于是赶紧趴下来,一下一下磕着头。

磕了三个,不确定外面是不是能听到,“兄长,我给你磕头认错,你听到了吗?”

问完不等回答,又接着磕下去。

这些日子,她很认真地学习了各种不同的拜礼。稽首,顿首,叩首,行礼者需屈膝跪地,双手扶地,头部触地,向受礼者表示忠诚和感激,表示绝对的顺服和遵从,用以维系尊卑等级和纲常伦理。

忠诚,感激,顺服,遵从。

不知磕了几个,门扉向内打开,一片白光闪进眼中,汝安只感到一阵晕眩袭来。

她倒了下去。

昏睡时,耳边好像有争执声。

“你怎能行事如此过激!”亓悯鲜少这般愤怒,“就算她有错在先,你又何必这样吓她,这孩子还什么都不懂!”

见到汝安额上一片血红的那一刻,亓珵一时间什么气都消了,大脑只剩一片空白。这会面对亓悯的指责,也一时无言以对。过半晌,他开口道:“父亲,近来人牙子行事日益猖獗,她确实什么都不懂,就那样孤身一人上了陌生人的马车。不管怎么说,她今日能溜出府,只能说明我们府上有值守漏洞,明日起我必定严查。”

争执声渐渐淡去,汝安的思绪反倒清明起来。她支起身,竟看到荼青就在她床边侍奉。

“荼青……”她有些不敢相信,她生怕……

“小姐!”见汝安醒了,荼青嚎啕着扑了上去,“小姐,你吓死我了,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阿?”

听着荼青的哭声,汝安终于清醒了过来,鼻子犯起酸意,“荼青,”她抱着这个与她一般年纪的女孩,生怕她碎了,“荼青,我害你挨打了,对不起……”

“不是的小姐,是我对不起小姐……”荼青痛哭起来,却没有再说下去。

待泪意平复,汝安用掌心擦着荼青脸上的泪水,“我再也不溜出去了,我之前不知道……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不要怕。”

待荼青离去,汝安躺在黑暗里,再次抱着自己哭起来,哭得颤抖不止。

亓悯为她暂停了课业,让她安心修养身体,但白日里她还是会自己花时间复习此前学过的东西。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晨起时,她发呆的时间长了些。

这些日子,当朦胧的天光透进室内,不待荼青过来,她会自己起身开窗,嗅着清晨的气息,看山茶花在晨雾里氤氲,颇像宿醉难醒的美人。

除了山茶,院子里还有一些别的花,东一丛,西一簇,各色均有,娇憨可爱,都像没睡醒似的。

有时候,她会想到阿深提过的鹤兰花。她想象着那蓝色花朵在晨雾中的样子,却想象不到那花开在院子里会是什么样。

入夏后,亓悯开始让汝安随他和亓珵一道外出赴宴。惠安习惯长幼分席,却不讲究男女分席,落座时多是有亲缘的或关系亲近些的坐在一处。汝安参与过几次,却始终不擅与人交好,便尽可能找角落的位置坐。亓珵常坐在她附近,与亓珵交好的人又会自然坐过来,所以每次都会变成一圈男子围坐在她身边,这就使得与其他女子交好更难了。

往往这时,便会有些不善的目光从旁处射过来。

这些筵席,除了作寻常世家往来之用外,其十分重要的用途之一便是给适龄男女相看。汝安也是渐渐懂得了这些,便知道若是哪位小姐用眼神剜自己,定是她看中的郎君就在自己周围。

“兄长,”汝安稍稍凑近亓珵,“你可否坐远些?”

“……”

“我的意思是,这里男子太多了……”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

汝安内心大惊,她已经用很小的声音说话了,他们应该不会听见的吧?

她略抬头,便发现事情并非如此。

一位极其端庄雍容的女子就立于他们案旁。

“郡主。”几位男子起身行礼,顺便让开了位置,同时以一副看热闹的表情给亓珵使了使眼色。

亓珵的脸色黑如锅底。

汝安不明就里,却见那郡主坐在了自己旁边的位子。

“汝安妹妹,不介意我坐在这吧?”郡主对着她露出如花笑靥。

汝安摇了摇头,正过身子坐好。

见她无意攀谈,郡主也不急,只是自顾自地打量起她。

眼前的女子,从衣着到饰物,无不出自御赐,细看下便能品出门道,恐还能压自己一头。不过她特意选了偏简素的风格,想来也是出于低调,但越是如此,越显得她高不可攀,与身边的一切平白划开距离。

加上她神色淡漠,面容端肃,疏离的气质浑然天成,若非她天性如此,便是绝好的心机了。

因为越是如此,越惹得旁人好奇,不住地要张望她。

“妹妹真是好容貌,我虽是女子,也不禁要看痴了。”郡主抚腮,凑近汝安说道。

汝安从未听人这般直白地夸过自己,感到有些别扭。她轻蹙起眉头,好像不可思议似的看着郡主,问道:“我吗?”

“……”郡主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这话茬。

见对方不答,汝安只当是她客套罢了,便也不多言,转回身继续端坐。

郡主见汝安对她爱搭不理,脸上有些挂不住,她本就不是为了讨好这女子来的,没道理一直这样上赶着,便将目光转向亓珵。

“平常在宫里遇见,还总是玩在一处,今日珵兄见到妹妹,怎么像不认识似的?”

亓珵闻之,转身面对她停顿了一下,问道:“我吗?”

旁边那些竖着耳朵偷听的公子们都噗哧一声笑出来,郡主的面子再也挂不住,愤愤然地坐回了之前的座位。

汝安听了郡主的话,也看向亓珵,亓珵察觉到她的目光,就势看向她,她却别开了目光。

那日,汝安也按照事先定下的,为众人献了舞。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她逐渐习惯,也愈发麻木。

也是那段时间开始,有人明里暗里,试探亓悯对汝安的婚事有何安排。汝安也听说了此事,让她开心的是,亓悯从未提起她与亓珵的婚事作为挡箭牌。

有人在试探的过程中,察觉到亓悯保留的态度,也就知难而退了。只有少数不明就里的,几番纠缠不休,家里却因故突遭言官弹劾,终于无心再执着此事。

有一日,汝安与亓悯一起用晚膳时,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义父,我和珵兄,真的有婚约吗?”

许是没有料到她这般直接,亓悯愣了一下,旋即笑道:“你父亲离开前,我们确实商量过此事。”

汝安有些失落地垂下头。

看她这个样子,亓悯打趣道:“怎么,不愿意?”

汝安怯怯地看着亓悯,“义父想听实话吗?”

“不想!”亓悯故作嗔怒。

“那……我愿意。”汝安有气无力地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亓悯笑起来,“你啊!”

见亓悯笑了,汝安燃起了一丝希冀,“义父……”

“唉,”亓悯叹了一声,“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又怎能用此事强迫于你?”

“义父……”

“父亲!”

汝安正要欢喜地谢过,却见亓珵闯了进来,显然听到了他们刚刚说的话。

“那……我……”眼见气氛不对,汝安欲起身离开。

“汝安,你坐。”亓悯对她摆了摆手。

“当初你们定下婚事,便未曾问过我的意见,如今这桩婚事竟说不作数就不作数了,既如此,那它究竟算什么?我早就奇怪了,我们两家别说门当户对,最开始根本毫无关系,为什么就这样把我们二人捆绑在一起,究竟是何目的?”

亓悯始终沉静地动着筷子,不急于开口,直到亓珵问完一长串问题,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后日,阿深便回来了。”

“我知道,”亓珵盯着汝安,“他只待三日,便会返程。”

汝安闻言,下意识看向亓悯,试图求证。

三日,竟这么短?

亓悯并不否认,“待阿深回来,有些话刚好同你们一同说道,倒也不急于这几日了。”

[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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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焉光之翳:碧玉初成,不谙枯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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