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亓深当下否认。
“不是什么？”亓珵步步紧逼，“如果不是你，那到底还能是谁？”
亓深一时无言。一直以来，他的心中始终有一点疑惑，眼下似乎终于看清了其中的一点轮廓。
他扬起一丝苦笑，眼中亦漆黑无光。
“待到沧溟，自见分晓。”
亓珵走后，亓深始终无法入睡，反倒想起了一些汝安刚离开河中时的事。
他想起河中被围城之时，自己被绑缚于木桩之上，在城门前示众。那时，汝安身着缟素，孤身走入敌阵中，前来解救河中。
许是体内余毒未清，又或是余晖刺眼，在他渐渐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些层叠的幻影。
在汝安的身前，身后，长长一列着白衣的女子，向着这个方向走来。
那是数百年来，从这片土地上离散的所有族中女子，或未及笄，或已为人妇，身着不同式样的白衣，从长原各地而来，奔赴这场注定凄惨的结局。这一列雪白的队伍，长到看不到尽头。
中土的女子出嫁，本该着鲜红嫁衣，可自长原一脉的贺兰氏被迫要以这种方式重回百越后，远嫁之人皆会着一袭缟素。长原贺兰与曾居于百越的贺兰一脉已有天壤之别，流落此地受皇权摆布，兜兜转转竟又要回到百越，名为和亲，实则为人奴役凌辱，直至不得善终，不知已是多少前人的命运。
所以在这里，就当是提前为自己送葬了。
百越达到了目的，按照约定退兵后，守城的将士将他接回城中，态度却僵硬冷淡，仿佛在说，搅得满城风雨的贺兰女，竟是你的人。
他带着一身伤，回到将军府，径直走到汝安生活的小院。
一阵风拂过，院中的落叶在地上翻卷而过，显然疏于打理已久。进入她的卧房，清冷的植物香气瞬间扑面而来，萦绕周身。屏风后，是摆满整面墙的小物件，有些是从南林的宅子里搬来的，有些是来这里之后又新添置的——都是他一手搜罗而来。
他的手拂过桌案，将表面的灰尘擦出一道痕迹，可他仿佛并未在意，径直将手伸到了一只面具的后面，那里有一个半透明的南红小瓶。
这个瓶子有些眼熟。他将瓶子打开凑近嗅闻，能确定里面之前放过某种药，却不能确定究竟是什么药。
“将军，你回来了……”
亓深将小瓶握紧，缓缓转身，凛绽立于门边，与他隔着一扇屏风相望。
亓深看着屏风后的女子，“那首诗，是你所写？”
南村有佳人，何故染污尘。一朝沐玉肌，顾盼生光辉。玉颜掩古今，古今安得见。既生贺兰血，难做长原人。”
亓深语调缓慢，一字一顿地将日前在城中疯传的一首小诗念诵了一遍。
凛绽扶着门边，身体轻轻颤抖着，只因这首小诗恰是她无聊时信手写就。
这首诗在流传的过程中，被南境所知。由此，南境才笃定长原有贺兰女现世，南林也被符昍盯上。亓深多年来在那里安顿的亲族，共三百余人，尽皆被俘。
“将军，诗不是我传的，你可愿相信？”泪水从凛绽眼角滚落。隔着屏风，她看不到亓深的表情。她轻轻挪动步子，想离他近些，与他解释清楚。
“不重要了。”亓深轻声说，“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
凛绽终于痛哭失声，扶着门边跪坐在地上。
她早就知道，她不可能留得住他，不管是铜墙铁壁的将军府，还是一座千疮百孔的城池。
亓深接着说，“你有家族荫蔽，未来定会安稳顺遂，不过名声许会为我所累，这是我唯一的遗憾……抱歉了。
“我有一事想请求你……若你愿意，请照顾好亓芜。你可以为他改换姓名。他非我血亲，是真正的战争遗孤，如果可以，请给他一个容身之地……”
言尽于此，他最后望了一眼那摆满了整面墙的小玩意——有一些，在汝安来此处之前，他便已收藏了许久，有些是她来此地后，又陆续搜罗来送给她的。
如今，这些廉价的心意，都不重要了。
……
离开河中后，他日夜兼程赶往沧溟山，短暂地投奔了秋浔。在那里，他一边养伤，一边继续打探消息。
秋浔一如既往地照料他，每日谈笑风生，与在南林时无异。唯有当亓深问起他当年与汝安单独离开的事时，他要么信口开河，要么则会十分僵硬地改变话题。
也是在那段时间，亓深无意间在秋浔的住处，发现了汝安自幼贴身佩戴的白玉。那一刻，他如遭雷击，也是从那时起，他坚信汝安与秋浔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他所不知的事。只因无法笃定，他便也没有捅破。
……
在行驶的马车里，汝安和亓深并肩坐在一起。亓深着黑色常服，端正利落，而汝安倚靠在他身侧，伴着车子前行的节奏打着瞌睡。她的头晃着晃着，终于稳稳地靠在了亓深肩上。这时，车子轧过一块凸起，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亓深下意识搂住汝安的肩，另一手托住她的额头。汝安在摇晃中睁开眼，但只一瞬便再次睡了过去。
朦胧中，感觉亓深好像侧过头用脸颊蹭了蹭她的头顶。人在梦里，大多是胆大而荒唐的。她摸索到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马车再次剧烈摇晃了一下。阿玘猛地握紧手，手里已经空了。
睁开眼，行驶的马车里，只有她和牧茧。
“醒了？”牧茧见阿玘支起了身，明明一直在昏睡，可神态仍是疲乏尽显，便来到她身旁，以干布巾为她拭去额上的汗珠。
“快到河中了吗？”她叹息般随口一问，却引得牧茧面露惊异。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