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肉炖是炖地烂乎,不过好像还没放盐。
盖好锅盖,在灶台前溜达两圈,谢岍盛来半碗粥对付垫垫肚子,而后一抹嘴,迈着两条腿直奔蒋思生家来。
夜幕降临,蒋家家门没关严,半扇紧闭,半虚掩,目光越过门缝,扫见小小院里一片狼藉,谢岍一手轻轻推门,一手习惯性摸向腰间佩刀。
闪身进门后,听见屋里有低低啜泣声,谢岍避着地上翻倒砸碎的乱七八糟,身形似鬼魅利落,五六步穿过巴掌大的小院,将身来到屋门前,猫儿一般,丁点声音都无。
蒋思生家占地不大,屋里人说话时,门外听得一清二楚,断续啜泣的人,是蒋思生他媳妇纳福,低低劝慰的是姚佩云。
好像是老蒋媳妇受了什么委屈,谢岍松开搭在刀柄上的手,后退两步,故意扬起声音唤了句:“纳福嫂,你在家么?”
屋里人赶紧擦眼泪整理仪容,只是哭过的音腔难以遮掩:“是营长来了啊,快进来屋,七娘也在。”
掀开大原特色的厚重毡帘,屋里和院子里一样满地狼籍,迎到屋门口的纳福,吸吸鼻子尴尬地笑了下,扶起张椅子说:“让营长见笑了,家里有些乱,您快坐,我去给您倒杯水来。”
“我……”谢岍刚想说我不渴不用麻烦,收到自家媳妇目光后,她从善如流改口:“那就多谢纳福嫂,正好一路走过来有些渴。”
纳福嫂去外面的小厨房烧热水,谢岍过来和姚佩云一起,简单收拾凌乱不堪的屋子,她拧起眉头用气声问:“是怎么个事,老蒋动手打媳妇了?”
“不是不是,”姚佩云扶起个翻倒的凳子,低声说:“吵架,你们营蒋军爷,把家里东西从里砸到外,然后摔门而去了,他家俩娃娃现在还放在隔壁邻居家。”
谢岍一听姚佩云这小语气,把腿朝上的桌子搬起来后,立马狗腿地表示:“夫妻吵架纯属个人行为,你气老蒋不兴迁怒我啊,”
见姚佩云没说什么,也没翻自己白眼,谢岍又凑过来问:“耽为个啥吵这样凶么,老蒋不是那喝花酒胡乱来的人啊。”
史官笔下曾记载,熙宁某年冬,大雪突降瀚海,灾,“饥,援不得至,人相食,诸将归,吐肉以饲妻子”,时谢岍奉命率大柳营驻扎在瀚海,那位史官所记吐肉饲妻之将,正是蒋思生。
老蒋跟着大营在城外刨雪打路,饿得一把一把抓积雪,混着抠下来的冻土吃,心里还惦记着病中发妻,把那好不容易分到的肉,带回去给媳妇填肚子。
那是整个瀚海的一道劫难,万幸,就在人无所食,至老蒋要割自己腿上肉带回去饲妻时,祁东军与鸿蒙军,合力打通了连接瀚海的救援道路,至而今,纳福嫂不知当年饥时,自己所食究竟为何肉。
后来,蒋思生母亲瘫痪在床,被接来儿子跟前,老蒋忙于军务,从未顾及过家里,家中里外全是纳福嫂一人在操持打理,还带种了几亩地,蒋母卧床四年,未生半个褥疮,走也走得干净体面,纳福嫂从未让老蒋有过半点后顾之忧。
老蒋与发妻纳福,是苦难里互相扶持着走过来的,如今日子慢慢好转,一双儿子都快四岁,两口子吵什么吵成这个样子?
姚佩云收拾着东西说:“纳福嫂一不留神,替蒋队正收了别人送的礼,对方想要托蒋队正办事,送过礼后,直接找上蒋队正,蒋队正不愿意干那些事,中午回来和纳福嫂绊了几句嘴。”
“呦,那怪不得,”谢岍想了想,说:“回头我找老蒋聊聊,看究竟是咋回事,我想,纳福嫂定然不是故意收礼的。”
姚佩云拿来扫把,扫着地上摔碎的水杯茶壶,说:“当然不是故意为之,纳福嫂说,那人把票子藏在茶叶包里头送给的她,直到今天中午,蒋队正气汹汹回来家翻找,她才知道,别人送的那两包茶叶里,裹着大票子。”
“唔,”谢岍若有所思地接过扫把扫地,说:“老蒋爱喝茶,两包茶叶又不值什么钱,谁知道坑就挖在这上头。”
两人把屋里大面上收拾了,烧好水的纳福嫂,用饭碗端来两碗热水,有些羞赧说:“茶碗茶杯一时也没了,招待不周,营长见谅。”
“嫂子跟我见外什么,”谢岍接过水,顺手递给姚佩云一碗,场面上的话也是多少会说些。
无疑,谢岍对这件事情的态度与考虑,和姚佩云的截然不同,二人又在蒋家逗留些许时间,谢岍帮着把屋里屋外收拾了,姚佩云把娃娃从邻居家接回来,顺道和纳福嫂一起做了晚饭,时到亥才她们从蒋家离开。
大原的居民建筑,门上没有装气死风灯的习惯,街上无照明,只能看月色辨路,脚下是土路地面,大约是白日里附近街坊商铺,把脏水泼在了路上,路面泥泞湿滑,入夜便结了冰,走路时踩到咯吱咯吱响。
走着走着,姚佩云挨过来,把自己暖不热的手,伸进谢岍左手里,挨着谢岍走,大概因为是为军的,谢岍身上总是热烘烘的,靠近就觉得暖。
“哎,”在月光下走出去一段距离,谢岍左手里握着姚佩云右手,左胳肢窝下夹着她伸过来的左手,说:“近些日子以来,城外出现了一小股劫道的,之前全城铲雪时,好像同你提过。”
姚佩云点头,脸遮在厚厚的羊绒围巾下,说:“记得,他们又干坏事了?”
“是啊,”谢岍说:“之前他们劫商队的钱,因要的不算太多,很多商队能承受,又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故而选择给钱了事,此般绥靖,纵得那股人于昨日傍晚,劫了大帅派往肃里的特使。”
他们不仅设计劫了黎栗鄂等人的钱,还在冲突中伤了百姓性命,那股人虽没敢伤军身之人,但事情已然闹到谢岍眼门帘底下,忍着不吭声绝对不是她谢岍的做派。
姚佩云果然问:“我还以为,你上次说的时候,就已经出手把土匪收拾了。”
按照谢岍的行事风格,一般小火苗才有起势,就会立马被她啪地一巴掌呼灭,怎么都不会任疥癣之疾,发展成肘腋之患。
“就,没有啊,”谢岍吸吸鼻子,说:“那股人应该是很了解这边各城的情况,知道大柳营和南边五溪城甘吾营有点那个啥,所以他们在望春地界上犯事后,就选择逃到五溪躲风头,那边的甘吾营老大吧,她又太不愿意配合我们,啧,就纳闷儿,这么多年来,那家伙干嘛就非跟我过不去?”
而且,她哥谢斛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大柳营调防来望春后,紧接着就把甘吾营调到了五溪城。
这两年来,就连带着张青阳,也跟着两营之间的不和,受下不少夹生的委屈,望春府衙几乎每次和五溪城那边有公务往来,张青阳都逃不过被好一番“折腾”。
姚佩云想了想,说:“你对人家甘吾营营长,做了什么?”
谢岍太阳穴突突地跳:“冤枉,我跟于冉冉真的真的没有啥私仇,不知道怎么的,她就是爱和我过不去。”
“于冉冉,男的女的?”姚佩云不知道怎么就嗅出了这里面的不同寻常,用抱着谢岍手臂的胳膊拐了她一下,掀起眼睛看过来:“女的吧?”
“嗯,是,”谢岍眉头一拧,纳闷儿说:“她从小就爱和我过不去,小时候,曾有个男的,打不过我还光想跟我打架,后来被我揍的很了,他就说他喜欢我,嘿,我刚高兴一天,结果老于嫉妒我,第二天就给那男的打折一条腿,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那男的,你说,她脑子是不是跟正常人不一样?”
“我看是你脑子跟正常人不一样吧,”姚佩云笑起来,用暖热起来的手,抠谢岍手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说:“你就没有觉得,人家于营长其实是喜欢你?”
“喜欢我?!”这回轮到谢岍万分震惊,瞳孔地震,声音都忍不住拔高起几分,激动地响在空荡荡的街上:
“要是她没有把我推进过猪粪池,没有往我衣服里塞过小菜蛇,没有趁我不注意,把我没系好的腰带栓在课桌桌腿上,没有把我水囊里的水换成墨汁,喝得我满嘴黑,福生无量天尊,或许我真会觉得,她处处跟我过不去,其实是因为喜欢我!”
“谢重佛,我怎么,觉着有些好笑呢。”姚佩云忍不住捂着眼睛笑起来。
来了,大柳营营长谢岍谢重佛的克星,甘吾营营长——于冉冉。
*注:大家都知道某知名电影里有这么句酷炫的台词,作者挺喜欢他们的电影,常看,所以写着写着就顺出了这么一句来,要是有人觉得是涉嫌抄袭了,就在评论上说一声,咱再改其他的。
——胆小怕事的作者常文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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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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