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长，这是明天的行程，您看？”首尔大学法律系的高材生，低眉顺眼地说道。
崔书润微微颔首，随手扣上已然斑驳的钢笔，视线挪到摊开的文件上。
小秘书在崔书润低眸凝目中愈发汗流浃背，她怯生生地看着崔书润的指尖在文件上划过。
她在慌张中竟然莫名其妙地被那只手吸引了。她的目光顺着崔书润的指尖游移，久久不能回神。那只手，少见得符合她的审美，秀窄修长，骨骼分明，指甲泛着粉红的光芒，甲尖柔圆又莫名刚硬。
她的脑海里突然响起秘书室八卦的声音，“我们会长啊，看起来就很凌厉孤傲啊。”
她在心里忍不住附和道：“是啊，就连手都和人一样泛着冷寂的气息。”
“小张？”
张实习生终于从恍惚中回过神，“是，是，会长。”
张秘书作为从韩国最难的考试之一中混出头的法大高材生，她是聪明、高智商、前程似锦的青年代表，只是年轻稚嫩，缺乏经验，又慑于上位者无形的气场，显得不那么专业而已。
崔书润眉毛微挑，颇为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明天出席S画廊的慈善拍卖活动，其他的行程推掉。”
“好的，会长。我会做好安排的。”
崔书润好笑地扫了眼紧张兮兮的孩子，温和地说道：“让你姐姐做吧，我记得第二轮司法资格考试快开始了？你好好准备吧。”
这个年轻的实习生，让崔书润不可避免地忆起了那些杂乱的过往。
同样姓张，同样出身寒门，同样是首尔大学法律系的学生，她的前夫——张泰铢，却从未有过像这个孩子一样的胆怯姿态。他以冷静、自信、谦和、谨慎的样子，踏进这黄金帝国的**漩涡，落败后又以倔强、骄傲不屈的姿态，不知所踪。
她摇摇头，扫开这些突如其来的感伤。翻开精心设计的邀请函，看着上面苍劲有力的画廊代表签名，微微笑了笑。
笔力锋锐的徐伊景三个字，从里到外都透着野心。她仿佛从那字迹里，又看到了另一个年轻的张泰铢。同样的手腕凌厉、聪明、自信、专注而目标明确，唯一不同的是，这位出身名门，家道中落，野心勃勃却毫不掩饰。
崔书润眉头微蹙，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频频忆起那个男人。她直觉有些不好，倒也没做深想。可能人到了一定年纪，都有点爱忆往昔吧。她想了想，合上邀请函，俯身从最底层的格子找出一份牛皮文件袋。
文件袋挺厚，拿在手里很有些重量。袋子的左上角，写着个小小的景字。崔书润抽出一沓报告，随意地翻了几页。
报告的主角，徐伊景这个年轻的后辈，回韩不过短短一年，手段频频。仅仅依靠一个小小的画廊，便积累了大量的财富。这才一年时间，脚跟都没站稳，就开始试图挤进那个抱团‘取钱’的协会圈子了。
这激进手段，让崔书润不置可否，又有些好奇她能做到哪一步。
她就怀着这么一丝好奇的心情，踏入了慈善拍卖会的现场。
崔书润端着酒杯，安静地坐在隔间，翻阅着风格清淡的画册，试图寻找自己熟识画家的作品。她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过这类活动了，以至于对这些喧嚣感到十分厌烦。这种活动向来都是一个样子，除却金碧辉煌的伪善外壳，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权利、**、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气息。
虽然出于诚进集团会长的名号，有资格来寒暄的不过那寥寥几人，可她还是颇为不耐。毕竟，她此行的目的，是举办活动的主人。
主人姗姗来迟，乍一出场，便吸引了全场目光。高挑的女人，穿着剪裁流畅细腻的黑色长裙，外搭着明黄的短西装，带着掌控全场的娴熟，一路应酬交际。耀眼夺目，气场冷峻。
崔书润走神间，便听到一把清冽的女声。
“崔会长，感谢您百忙之中……”
崔书润放下酒杯，抬眸笑道：“一晃多年，伊景也成为独当一面的代表了。”
徐伊景眉眼间的商务笑容淡去不少，她敛下心神，微微点头回应，“嗯，您上次见到我，还是二十多年前，当然完全不一样。”
随意的寒暄后，崔书润抬手示意她不用多留。一如所见，徐伊景比她想象中更加锋锐，和她的父亲徐峰秀年轻时候的模样相差无几，骄傲又自信。
惯常的虚伪社交后，便是今天的重头戏了——小团体利益交流。
诚进集团作为占据国家GDP百分之二十的庞然大物，在这个协会中纯属荣誉挂名的性质，向来不参与具体事务，与协会各公司也甚少往来。但因超然的地位，即便是崔书润莫名其妙地出现，协会的诸位会长还是得极尽尊重。
四方的长桌，崔书润理所当然地坐在了协会会长孙义成的正对面。她淡然地小口品评着咖啡，笑看双方表演。与周围沉默算计的氛围，简直格格不入。
‘捐赠竞拍结束后，开始正式的竞拍，画册上标记的作品，会比市场交易更低的价格送给你们。’徐伊景的助理站在她的身后，道出主题。
‘如果市场交易一个亿，只要付1千万就可以了是吧？’这是孙义成那个贪婪又不靠谱的儿子孙奇泰。
‘我们事前会处理好的。’
‘哈，礼物很不错啊。’
“不是礼物，是贿赂。”清冷的声线打断了孙奇泰对于礼物的说辞。
崔书润听得徐伊景开口，似笑非笑地放下咖啡，看着她胸有成竹地说服在座的协会成员。这孩子够直接，可惜这些人都是看孙义成脸色吃饭的。
“我说徐代表，我们还什么都没定呢。”孙义成随口打断徐伊景的说辞。
‘协会要求的入会费，我们已经用现金和债卷的形式全额打过去了。我们公司开发韩国的业务后，过去一年的业绩，也远远超过了加入协会的条件。’
孙义成完全无视了徐伊景助理的说辞，穷追猛打，“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徐会长现在是什么立场，我听说他还是反对进军韩国。”
“韩国的法人代表理事，是我。”
“你听说过狐假虎威吗？老虎都不发威，你扯着虎皮当大旗。你可别天真了，徐代表。如果你的父亲不是徐峰秀，你在这里什么也不是。”
崔书润听到此处，低头搅了搅见底的咖啡，鄙夷地眯了一下眼，眉角轻扬，带出点似笑非笑的意味。她抬眼目光嘲讽地扫过孙义成，又看向面色如常试图反驳的徐伊景。
“先得到徐会长的准许再说吧，不然别说入会了，你连韩国的事业都要整顿了。”
崔书润微微扬眉，不紧不慢地开口：“孙会长，您是需要徐会长的准许是吗？”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过来，好奇，讶异，各种神色交相辉映。就连被讽刺也平静异常的徐伊景，也露出一丝奇异的微笑。
崔书润闲适地敲敲扶手，侧头示意身后的专务拿文件。
“这是徐会长亲笔签名的同意书。原件在崔会长手中，这里是复印件。”
‘我徐峰秀同意S画廊发展韩国市场，希望大家多多关照。祝愿未来发展经营人协会蓬勃发展。徐峰秀’
“崔会长！”
孙义成的失态，早在崔书润的预料之中，她平淡地开口暗示，“孙会长，您知道，我父亲生前与徐会长颇为交好。”
说白了，崔书润就是让他不要阻止自己还父辈的那点债，让大家面子上都好过点。毕竟，这个机会很难得，不论当事人徐伊景想不想要，崔书润都会借此强行帮忙。
崔书润无意在此争论，直接结束会谈。“下次协会会议，我相信孙会长会有欢迎新成员这一环节。具体的事宜，林专务会和您商谈。”
不大的会议室，散得一干二净。只剩明黄和浅蓝的两道身影，侧身相对。
“恭喜徐代表，得偿所愿。”
徐伊景起身离开座位，几步走到崔书润身侧，嘲讽道：“崔老师，还是像年轻的时候一样热心。”
“自己的学生，当然要多加照拂。”崔书润毫不生气，随口回道，“如果有什么疑惑，我想你可以去问问你的父亲。”
崔书润说完，起身擦过徐伊景身侧。准备离开的瞬间，她回头笑道：“我现在也一样年轻，小伊景……”
徐伊景挑眉，罕见地抽抽嘴角，语气不容置疑地说：“崔会长，您等等。活动结束后，还请您吃个便饭，当作学生多年的感激之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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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高寒几多年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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