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几分严肃，眉眼间的冷淡和日升时分如出一辙。
沉珂伸出手来，徐徐展开。
那儿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
宁嘉泽走到她跟前，举起她的腕子，细细打量。
哪怕她衣袖间藏着东西，抬手之间恐怕也抖落出来了。
真真切切，确实是什么都没藏着。
除了她手中的一道快要结痂的伤口，没有冒着鲜血，却红得格外耀眼。
又想起她送来的汤品和平日里送上来不同的味道，宁嘉泽好似明白了什么。
像是一锅即将烧沸的水，他心里冒起泡泡，咕嘟咕嘟一声声中，烫得空气都那么炽热。
“疼不疼？”
“不疼的，”沉珂凝视着宁嘉泽握住自己的手，轻轻回握住他的，“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不知道哪里惹了你不开心，你同我说出来，下次我就不这样了。”
十指交握，宁嘉泽既舍不得松开也害怕碰到她那处伤。
沉珂的手软若无骨又生得白净，在他的大掌中寻觅着力点。
一大一小的尺寸，刚好盖住，仿佛两人生来就是如此契合。
宁嘉泽心下突然一酸，明明是自己无故刁难她，为什么还要她来认错？
他忽然很想给早些时候的自己一巴掌，可也明白正是她这么好的性子，才会在沉府受尽委屈。
他很想说些什么，却在沉珂无辜望向他的眸子里越发觉得愧疚都要溢出来。
宁嘉泽伸手覆住她的眼睛，阻挡住她的光亮。
能够清晰感知到她颤动的双睫都他的手中轻刷，挠得他痒痒的。
终究是情难自抑，他含住了她的唇。
不同于大婚之日的温柔，沉珂感觉到了他的强势，狂风入境似的，他咬得她有点疼。
她一向温顺的性子终于生出了点逆反，她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
不料男人长臂一卷，直接把桌案上的纸张拂到了地上，抱着她的身子让她坐上了桌案。
两人地位转变，居高临下者睥睨，站着的人仰头，吻得难舍难分不相伯仲。
半晌后，他听着她伏在怀里喘气不匀的呼吸声，很是正式的说了句抱歉。
沉珂什么都没回，只是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身，她突然觉得有点沉重。
她倒情愿宁嘉泽对她坏一点，狠心一点，最好恶狠狠地同她说势不两立。
也好过现在这般，她既要利用他的柔情，又要逼得他愧疚放下对自己的戒备来得自在。
其实她很会做饭，手上的伤是她故意弄的，也是怕他尝不出来和平日里的味道不同，她特意往汤里加了些许的盐粒。
静默了一会，沉珂开口说道：
“都说我嫁入侯府是高攀，阿珂心里也知道，我们这桩婚事是个意外，可以既然嫁过来了，我便打算好好过日子，世子若是心里不喜我，我以后会离你远远的不再烦你了……”
她越说越显得委屈，嘴巴瘪瘪的，“不必这样子忽远忽近的，给我希望又让我患得患失好吗？”
“是我错了，不该这么对你。”
宁嘉泽圈住她的身子，抬手拍了拍她的头安抚，很是无措的模样。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尤其是没有攻击性的女人，谁不爱呢？
宁嘉泽现在的这般反应也算是在沉珂的意料当中。
他既然对她放松警惕，她日后的行事自然是方便许多。
她以身犯险引宁嘉泽入局，却浑然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也成了困在局中的人，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
“我瞧那沉家的女儿看起来也是个没什么主意的，夫人不必忧心，既为婆母，拿捏一个新媳妇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许嬷嬷锤着宁氏的腿，推拿叩击，一不小心使大了力气，惹得眼前的美妇人峨眉紧蹙。
宁氏拿脚踢了许嬷嬷一把，先前几分在人前展示的好脸色已是荡然无存。
她感叹道：“到底是小门小户的好拿捏，你瞧见没有，不过送她几样东西，她就只差感恩涕零地要跪在地上叩谢了。”
许嬷嬷揉了揉身上被挨了一脚的地方，知道主子的真实脾气的她也不敢喊疼，只能应了声是。
沉吟片刻，她又问道：“夫人原先计划把采薇接过来给世子当丫头，眼下世子正新婚燕尔，还接吗？”
宁氏淡淡笑了笑：“当然，你没看我们寒酸的小世子妃就只带了两个丫头过来服侍吗，怠慢了她，别人岂不是在我背后戳我的脊梁骨说我苛待儿媳了？”
采薇是许嬷嬷之女，长得小巧玲珑，也有几分容貌。按照宁氏之前的计划，采薇就应该放在宁嘉泽屋子里的，可惜宁嘉泽不喜女人伺候，她没送成功。但若是以伺候世子妃的名义，宁嘉泽断然是无法拒绝的。
想到这里，她心下一喜。
往许嬷嬷手中塞了个金戒指：“让采薇那丫头有点眼力见，以后好处少不了你的。”
金戒指沉甸甸的，在许嬷嬷沧桑的手中发出温暖的光泽，她连忙叩在地上，头碰到石砖砸得作响：
“多谢夫人赏赐，能够有机会伺候世子爷，是余女的荣幸。”
黄昏时分，采薇就从偏门进了侯府。她身段窈窕，走起路来婀娜生姿，面上却带着拘谨的笑，对宁氏很是恭敬顺从。
宁氏很是满意，在她耳边叮嘱了几句，采薇脸腾地就红了。
采薇来到沉珂屋子时，沉珂还在沐浴，她往前递上皂角，不露痕迹打量这世子妃一眼。
只是一眼，就让她挪不开道来。
采薇自认生得风姿绰约，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小美人，可当见到眼前的人，她才知自己如井底之蛙一般无知。
水雾朦胧，美人的脸于匍匐蒸汽中看不真切，但那露在外面的胳膊生得那么白，如羊脂美玉似的，采薇本还安慰自己世子妃的脸不一定有多惊艳，却在雾气消散中对上她的眸子。
采薇呼吸都停滞了半拍。
片刻后才回过神来颤巍巍喊了声：“采薇见过世子妃。”
“你便是婆母派过来伺候的？”
沉珂扫她一眼，倒是个长得清秀的。
宁氏以怕她受委屈为由，今日便拨了很多人来她院子里，这采薇俨然是这其中姿色最好的一个。
倒不像是来当丫头的，这容貌当个主子也不乏人相信。
采薇什么话都没听进去，只觉世子妃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又想起半刻前侯夫人的嘱咐，一颗心沉到了底。
侯夫人让她在世子妃眼皮子底下勾搭世子，还要她怀个孩子。
让世子放着眼前这般美女不要，反倒瞧上自己，采薇觉得这机会实在是过于渺茫，但侯夫人开出的条件实在是诱人，弟弟得了重病流水的银子花了也不见好，宁氏允诺采薇顺利生下孩子后，会派最好的郎中治好他，在采薇接近世子的期间会负责全部治病的花销。
采薇鼓气般捏了捏拳头，不再东想西想，好生伺候世子妃沐浴起来。
宁嘉泽回来时便见沉珂坐在梳妆台前，她身后立着个陌生的丫头正给她绞干一头湿发。
她海藻似的长发及腰，垂在腰间打着卷。
沉珂听到他的脚步声，回头喊了声世子。
采薇也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男子容貌清俊，脱尘绝俗，黑色眼眸里面都是温柔，只可惜那里面没有她的身影。
他甚至都没有瞧她一眼，就目不斜视朝世子妃走去。
宁嘉泽接过采薇手中的帕子，动作很是轻柔的触上她的秀发。
沉珂端坐在椅子上任由他动作，男子的力气偶然使得大一些，她就笑着嗔怪看他一眼。
伉俪情深，如胶似漆。
采薇被这画面刺激得红了眼，掩门离去。
-
暮色霭霭，灯光忽暗。
傍晚绿荷又回了一趟沉府，把宁嘉泽掐住沉珂脖子的事情添油加醋汇报了一番，她本打算是要卖一波惨，求得几分同情挣点赏赐。
“二姑娘不得世子欢心，世子千般刁难，我看今早世子只差没把二姑娘弄死了。”
安氏面容平淡，倒是沉瑾哂笑一声：“一个攀高枝的丫头，几斤几两自己没有分寸吗？还真傻傻的以为世子会为她动心？把她捧在手里当个宝一样？”
安氏给绿荷拿了个银叶子令她退下，对沉瑾说道：“如今我们和她在一条船上，你不必对她有那么大的敌意，她若是无法帮到我们就少了个棋子，你嫁入王府也少了几分助力。”
听到这话，沉珂眼底嘲讽的笑意倏然消散。
身为沉府嫡女，她样样都是顶尖的，两个庶出的妹妹她从来没放到眼里过，饶是沉珂高嫁安阳侯府，小妹沉珂又被父亲有意撮合和那新科状元谈婚论嫁，她都不在意。
因为她知道，这世间的男人她也要最好的。
宁嘉泽病弱她瞧不上，状元郎家底薄弱她也瞧不起。
那七王爷就是极好的。
想起心上人，沉瑾脸上泛出些许红晕来。七王爷来府上同爹爹谈事，她有幸窥见他容颜，当真是清秀俊逸举世无双的翩翩公子，怪不得先帝如此宠爱他的这个嫡子。
七王爷身上流淌着这世间最尊贵的血脉，若是能嫁给他，沉瑾此生无憾。
“母亲教训得是，是瑾儿目光狭隘了，母亲可有法子助二妹妹一臂之力？”
“回门之日，你且瞧着吧。”
安氏唇角含着笑，却面容僵硬显得有几分阴森。
沉瑾不知道母亲在算计着什么，隐约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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