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惟清一离开会议室肩便被搭上。
“你说你是不是欠的,这才过去七年,找老家伙们提这事儿不得把你骂死。”
谢惟清十分熟练的把对方的手推开,“有什么可骂的,不就那么几句老话。”
林言,在研究院读书时他们是同学,现在依旧是同事。
“话说回来,你挺行啊,居然在里面跟他们耗了整整一上午”
谢惟清一哂,分明是自己一开口就遭他们训了一上午,自己都插不上话。
作为联盟最高科学研究院,每年都会经过层层挑选,扶持一批实验项目进行重点研究。
谢惟清现在想要争取的这个项目其实早在八年前就被列入重点名单,甚至被划分到机密项目内,那年他才刚二十二岁。
当时有一个科研调查小组前往一颗无常住人口的星球进行科考,抵达后有人发现这颗星球的自转时间与运行轨道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按理来说,在该星系内,一颗星球的自转时间与运行轨道的确会发生变化,但这种变化也许是上万年都不可能会出现大幅度变动,因此团队将这个发现上报给了联盟。
起初人们只是想对这一现象进行探索,不料深入调查后竟然发现整个星系的时空轨道都受到了影响,不做出对应措施未来几乎所有星球都会遭受灾难。
好在发现及时,且在有人居住的行星上都配备有极高的防御系统,所以基本上二十年内人类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但联盟专攻时空轨道的人其实算不上多,因此立刻召集了以最高科学研究院为首的所有涉猎该领域的院校举行会议。
会议结束后,谢惟清回去立刻提出了轨道干预理论,这话简直是前无古人,他自己当然也知道,所以要求即刻展开研究。
他依稀记得当他提出进行时空轨道干预的研究实验时全院有多少反对的声音,这是他第一次作为项目总负责人带领团队进行项目研究。
“科学是一条漫长的道路,而无数次的实验和无数次的失败才真正造就了它。”
谢惟清莫名想起了很多年前一位学者在他面前随口提起的话,正是这句话让这个薄情的人记了这么多年。那段在内心深处尘封已久的记忆就像陈酿了七年之久的葡萄酒,克制了七年才终于打开这酒槽,却发现时间还是不够,这酒仍是苦涩。
走出大楼,寒风呼啸而过划过谢惟清的侧颊,他拢了拢大衣前襟。
他站在研究院实验楼大门前,听着面前鬓发苍白的老者心平气和的说教。
“惟清,你当真确定要按照你今天早上说的那个方法展开研究?”老者面容慈善,年老却不衰弱。
谢惟清不容置疑地诚恳回答:“我确定,院长。”
老院长先是长长地出了口气,随即朗声笑道:“我懂我懂——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不过你才二十二岁,从你十六岁开始我就一直在教你,所以你有这样的决定我一点也不吃惊。如今我们人的一生有很长,相比曾经的地球时代真的长得太多了,你完全可以探索任何你感兴趣的事”
八年前,前院长还在世,那也是一个寒冷而漫长的冬天,时空干预理论首次被提出,因为难度大,风险高,反对风声特别大。
二十二岁的谢惟清还很青涩,当然看起来也没有如今这般冷淡,说话更不至于毒舌刻薄,当然对于一直教导他的院长也不可能会说话带刺。
他平静地看着前院长近些年因衰老而浑浊的双眸,专注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谢谢您,我的确希望能追求科学的真理,如果事实是往不好的那一边发展,我愿意去改变它。”
那时谢惟清已经比院长高了,前院长仰头轻拍两下他的肩,谢惟清记得这是院长最喜欢对他做的动作了,他刚进研究院还是个男孩的时候,曾因这个小动作傲娇地发过小脾气。
“转眼你都这么高了,相信你比我更清楚这条路会有多么大的风险,你不仅要把你的生命投入进去,甚至还可能背负上所有人类的命运,这条路必然是孤单的,我已经是日薄西山了,只能祝愿你可以在这条新的领域上无论发生什么都能一直走下去。”
谢惟清记不太清自己当时是怎样回复前院长这般就像是要告别的祝愿,他隐约记得他说了这么句话,一句很符合他那个年龄所说的话:“我相信有一天会有和我走上同一条道路的人,哪怕只有一个。”
往事如幻灯片般一一从谢惟清眼前飘过,他还记得院长说完那段话寒风刮得更大了,落光了的枯木在隆冬中瑟瑟摇晃,他说要变天了,让老院长早点回去休息。
他目送前院长离开了,那一天他才突然发现院长的肩背早不如以往挺拔了。突然,院长又笑着朗声道:“放心,光他们反对你没用,还有我在呢。”
这一刻,他又觉得院长其实也还是没有变。
之后,谢惟清的研究顺利展开了,除去老院长的支持,还有个人愿意力排众议支持他是当时的他完全意想不到的,那是他们整个物理系的副院长陆离,也是全联盟在时空研究领域最具有话语权的人,所以有了他的帮忙,一切都会顺利很多,即使在这之前他们完全没有交集。
“有话好好说。”谢惟清不可见的挪开一小步,冷冷地对林言道,“别老对我动手动脚。”
“我这不是叫了谢主任几声没理我吗。”林言跟好友走在一块总忍不住勾肩搭背,回想起身边这位朋友每次的反应,他不禁开个玩笑道,“谢主任,你这么守男德,替我未来嫂子感到幸运。”
谢惟清:“……”
“对了,我是要跟你说过阵子的毕业典礼的事儿呢。”
萨尔纳最高科学研究院是全联盟排名第一的科研院校,每年都会有来自各个星球的高端人才争着考进来,所以研究院也格外重视毕业典礼,除毕业学生以外,其他院内重要人士都必须参与,形式每年都花样百出,主打一个大阵仗。
“你不去?”林言问。
谢惟清好笑地反问:“我哪年没去?”
接着又在林言即将开口时打断:“除去我躺着的那两年,我从来没缺席过。”
“这不看你每年兴致都不高。”林言打开智能手环,全息屏幕闪现在两人眼前,“你那项目被叫停后有好几个学生好像都选择留在院里继续深造了。”
研究院对学生没有过多的硬性要求,自己的主修课修完毕业后可以选择留下学习其他相关专业内容,且不限数量。毕竟能够来萨尔纳最高科研院的都是传说中“天生学习的料”,他们手中的科研成果不计其数。
“你看,今年发言的优秀学生代表也是你组里的吧?”林言切出一张图片,上面的学生身型高挑,相貌清秀,眼神还是清澈单纯,
谢惟清一下就认出他了,是七年前事故突发,紧急情况下他随手叫来的项目组员,但他向来相信自己团队的成员,而且费利也很好的完成的那么重大的任务。
之后在研究院谢惟清也偶遇过费利几次,费利每次都会热气跟他打招呼,他不是爱打听别人情况的人,于是自然地以为对方是留下来任教,没想到是继续读书了。
谢惟清看着全息屏上的男生点了点头。
“你就这点反应?”林言对他这反应一点也不意外,但非得说几句,“这要是以前我带的学生,那我必须向布琳他们炫耀炫耀……所以你就不期待一下他的演讲?”
“这几年教他的又不是我,还有,当初在项目组他的直系导师是布琳。”谢惟清毫不留情的陈述事实,最后那句话仿佛在林言心口扎了两刀。
林言强忍着其他情绪默默微笑:“……”
谢惟清顿了顿又继续说:“今年的毕业典礼真不一定能来,尽量赶回。”
“?”林言准备切出院方通知去叫车的手顿了下,满脸狐疑地看向谢惟清,“你去哪儿?”
“白雾星。”
林言的表情更加难以置信:“你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那群老头知道你已经做好旷掉毕业典礼的准备了么?”
白雾星,字面意思的“白雾”,由于特殊的星球运动,整颗星球都受浓厚雾气笼罩,能见度极小,每年只有大约十个恒星日的时间雾气会稍有散开,所以那几天被称为“ 散雾日”。并不算宜居星球,常住人口十分少,现在这个时间,林言虽然不知道谢惟清要去干什么,但他估摸着日期的确是到那几天了。
“已经打好申请了。”见林言开着叫车平台却又不动,他索性拦下刚刚下客的一辆无人驾驶车,“最近发现散雾日提前了很多,而且有推迟结束的趋势。”
林言一听便了然,白雾星多山常年阴雨天,再加上空气对流少,所以形成长期多雾天气,只有每年到恒星附近的那么短暂几天有晴天,那一阵等地面水汽全部蒸发完毕后便很少有雾了。
散雾日提前则极有可能说明白雾星公转速度加快,但推迟结束又是什么原因呢。
“行,那什么时候走?”
“明天。”
毫不夸张的说,谢惟清现在可以算得上是全联盟在时空轨道研究领域研究最深的人了,所以尽管七年前的那场灾难与谢惟清的实验失误脱不了关系,研究院也仍然希望谢惟清出行此趟。
同样谢惟清去白雾星一是能够尽快发现白雾星的问题所在,二是希望他能从中察觉端倪,重启当年那场实验。
“这么快?你藏得挺深啊现在才告诉我。”林言被谢惟清强行推到车内还不忘隔着车窗多说几句,“那你多穿点,那边都是山和树,我上回去就被各种虫叮了一身……你还是少穿点吧,散雾日特别热……”
谢惟清懒得听他废话,用智能语音把车窗关上后扭头就走,“回你的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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