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观澜既害怕又期待，怕是顾隐霄来找自己了，又期待是顾隐霄来找自己。
等待的日子是难熬的，所以他干脆循着声音飘过去找人。
顾隐霄周遭的人那么多，可沈观澜的眸中只能映下他一人的身影。树影交错，顾隐霄的脸上明暗交迭，汗珠一颗一颗的往下滚落。
怎么流了那么多汗呢？这么热干嘛还要来找我呢。沈观澜飘到顾隐霄的身前抬手想为他擦汗，可等到手指径直穿过顾隐霄时。沈观澜才惊觉——我已经死了啊。
面上被一股风轻轻拂过，顾隐霄似是心有所感，他眸子盯着眼前的虚空处，不自觉道：“观观等我好吗？”
沈观澜站在他面前却只能听到“观观”二字。
“顾隐霄你说什么？我听不到？”沈观澜附在顾隐霄的耳旁问。
顾隐霄只感又是一阵清风拂过，他征愣一瞬，转头对救援队队长道：“去这边看看。”
路很难走，救援队的人拿着镰刀开路。顾隐霄等不及了，随便夺过一人的刀走去最前面。灌木丛生长的异常茂密，顾隐霄裸露在外的手臂被划开了不少口子。
“啊！你的脸……”叉出的树枝划伤了顾隐霄的脸，血顺着脸庞流入脖颈，把追上来的救援队队长吓了一跳。
顾隐霄忙着赶路，对身上的伤痛根本不在意，听到队长的惊呼声才伸手摸了一把脸。血沾满了手，他却毫无反应，好像那不是自己的血一样。
“没事。”顾隐霄拿着镰刀继续往前。
“顾先生，要不还是处理一下吧。找人固然重要，但是也要在保证自身身体健康的情况下进行。而且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生还的可能性太小了。队长没忍心把这些话说出口。
顾隐霄的步子一丝减缓也没有，手上动作更卖力，“就算是第三十年我也要找到他。”
沈观澜一直跟在他们后面，见顾隐霄流血了却不做处理急的在天上乱飞。他又飘到顾隐霄身边，“顾隐霄，你快去止血！不要再找我了，我不重要的。”
顾隐霄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你感受到风了吗？”
“风？这哪来的风。”队长跟着停下来。
沈观澜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看见他们的嘴巴张张合合然后继续往前。
“顾隐霄你快点处理伤口！”沈观澜费力的喊。
这次不是微风，是强风了。顾隐霄站在原地想了片刻，道：“算了，我先把伤口遮一遮吧。免得他看见了又得哭。”
顾隐霄愿意治疗队长简直求之不得的，想夸他两句，却又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把尚未说出口的话咽下去，沉默的替顾隐霄包扎。
“这样就对了嘛。”沈观澜站在一旁点头。
“包扎得疼不疼啊？”
……
清风在耳畔吹来吹去，顾隐霄闭上眼，握成拳的手微微颤抖。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沈观澜，等我。
沈观澜一路跟着顾隐霄，见他离自己的尸体越来越近，心中不禁一阵战栗。他大概是最没用的那个魂魄，都死好几天了，竟然还在求列祖列宗保佑不要让顾隐霄找到自己的尸身。
沈观澜忙着求祖先保佑，一时没注意顾隐霄已经带人拨开路上的阻碍，到了浮着尸体的河岸边。
先前在树林里阳光被树木隐去了一部分，现下出来没了遮挡，耀眼的光全撒在众人身上。尤其顾隐霄本身就白，现在被照的更白了，平日里那张总板着的脸在此刻竟透着一副难言的神色。
沈观澜对待旁人没多上心，但是对于顾隐霄他敢称第二谁敢称第一。他瞧见顾隐霄不同寻常的表情，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肿胀发白的躯体浮在河中央，依稀可见是个人。
哦，原来是看到自己的尸体了吗？好丑啊。沈观澜不想再待在顾隐霄身边了，他飘到尸体上坐着，看那些人有条不紊的打捞自己。
顾隐霄我讨厌你，你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人来看我的丑样子？我不喜欢这样。
“沈观澜”被搁置在岸上，准备盖上白布的瞬间，顾隐霄叫住了救援人员，“等等。”
顾隐霄看着沈观澜，道：“我陪陪他。”
说完也不管旁人的目光，直接把已经开始腐烂的“沈观澜”抱在怀里，声音比平日沉重了些，“你倒是会选位子。这里山清水秀的就是不太好找。”
“不是总说舍不得我吗，怎么……”顾隐霄顿了顿，“你怕不怕？”
顾隐霄从看到尸体到现在还是不愿认同沈观澜死了。
戒指深深的陷在肉里，顾隐霄握住那只手，“冷吗？”
什么也听不见，沈观澜自顾自的想，我活着的时候不抱现在死了倒是成个香饽饽了。顾隐霄你要是敢和白清亲嘴我就变成厉鬼来咬死你，你要是敢忘了我我也要咬死你……
“你怪我吗？”沈观澜读懂了顾隐霄的口型。
他一时怔住，半晌才缓缓开口：“顾隐霄我为什么要怪你？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其实我还要感谢你允许我纠缠你这么多年……如果你和白清在一起能快乐的话，我会在天上保佑你们。”
积压在心头的话说出来，沈观澜的身体居然开始消散，说话也愈发困难，“我……”他拼尽全力将最后一句话说出来：“顾隐霄我祝你永远幸福。”
完全消失的那刻，沈观澜目光落在了顾隐霄带的银白戒指上——那是白清代言的品牌。
好烦，顾隐霄再见。
……
风将落叶卷起，枝叶碰撞在一起发出声响。顾隐霄下意识伸手抓，却什么也没留住，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一滴泪从眼中滑出，滴在手中映在眼眸，荡起千层激浪——沈观澜用自己的死在古潭中砸出一条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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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斯人已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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