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助理说有任何需要都可以随时联系他,郁薄衍说人给了他就要学会物尽其用。
郁薄衍已经又拿起了那本杂志,干净有力的指腹将褶皱一一抚平,然后翻到下一页继续看,仿佛对面人的眼神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符灿也不再看他,撇开脸看向窗外,像是待得特别不耐烦,但又始终没有离开的意思。
物尽其用……郁薄衍能用吗?
他很多时候看不惯郁薄衍的高冷装逼范,但不能否认他的能力和手段。
纸张划过空气的声音在静谧的客厅显得格外清晰,每次一翻页,符灿额角就跟着一跳,他忍了又忍,终于望向郁薄衍:“我该怎么做?”
郁薄衍抬眸望过来,在他无声的视线中,符灿感到了紧张,像是一种冰冷的审视,这种审视甚至让符灿放缓了呼吸,但他没有闪避和退却,他只是按照他说的在物尽其用。
“郑助理不差,辛永康也不蠢,就算他真做了什么,到现在这个地步又还能留下多少证据?就算有,短时间内查不出来很正常。”
男人平静地说着这番话,符灿却不自觉坐直了身体。辛永康到底有没有鬼,郁薄衍究竟怎么看的,一直是他很想知道的事情,他眼也不眨地盯着郁薄衍,不愿错过一个字。
“符氏走到破产一切都有迹可循,算不上突兀,但事情爆发得太过密集,投资方、合作方、银行,这三方都没有给符氏喘口气的机会,你觉得是为什么?”
“无利可图,他们不再看好符氏。”
“是,无论哪一方图的都是利益,但三方不是三家,每个投资者每个合作方都有自己的考量和策略,有人求稳,有人就想赌一把,那个阶段的符氏不是没可能再起来,最后却没有一个人选择后者,为什么?”
符灿皱紧了眉头,思索着说道:“比起赌,退出这场博弈能拿到的利益更实在。”
他自己说完更加不解,语气不忿,“为什么?难道他们就这么信任辛成?”
不是他有偏见,如果辛成真这么有能耐,也不会这么多年都被符氏和单氏压着,而这次的竞争中,单氏顶多算得上喝碗汤,大头全被辛成占了。
“辛成背后应该还有人。”
“谁?”
“不知道,”郁薄衍回答得冷漠又直接,“资本的钱弯弯绕绕,谁站在谁背后不是一时能查清的,你太着急了。”
符灿眼神一凛,猛地站了起来,“所以辛永康是故意的,他的目的就是搞死符氏!”
辛成背后的人有那么大的能量,他们却偏偏要对符氏赶尽杀绝,如果只是商业上的争夺完全没必要走到这个地步。
符灿处在愤怒与茫然中,他站在客厅,人却像飘泊在荒海,眩晕袭上来的时候,听到一声清冷冷的“坐下”,他定了定神去看郁薄衍,郁薄衍还是那副万事不可动摇的样子,但符灿却没了他是高冷装逼的感觉,反而觉得他是稳定的,可靠的。
他坐了下来,再次问道:“我该怎么做?”
郁薄衍:“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注意一下燃微,把之前说的人处理干净。”
隔了很久,符灿才低低应了一声。他吃了药,烧还没有完全退下去,脑袋依旧昏昏沉沉的提不上劲,可对辛永康的愤怒和不甘又让他强撑着,连腰板也不愿意塌下去一点。
他也不愿意在郁薄衍面前展现脆弱的一面。
现在的他对上辛永康什么都做不了,心里有再多的气也得憋着,比起之前全靠直觉和猜测,至少郁薄衍的分析帮他确认了一些东西。
符氏倒台的背后没那么简单。
其实以符灿现在发烧的脑子来说,他对郁薄衍说的注意燃微和处理那些人完全没有一点头绪。他的行事风格向来简单粗暴,骂他的,他可以骂回去,看不惯的可以打一架,他很擅长打架,以前行之有效的手段放在这里却不行。
他们完全不顾忌他,不把他的态度当回事。
符灿的唇越抿越紧,要再问问郁薄衍吗?想到那张完美却冰冷的脸,他一点都不想问,不想让郁薄衍觉得自己是个笨蛋。
符灿想走了,他是脑子烧了才理不清头绪,这时却又听郁薄衍说道:“还要不要教?”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郁薄衍这句比起先前似乎柔和了一些,让他下意识应道:“好。”
带着闷闷的鼻音,听上去有点委屈还有点依赖,说完他就后悔了,掩饰性地把头撇向窗外,脸上线条绷紧,作出一副随便你,你爱说就说的姿态。
郁薄衍一时却又没有声音,他能感觉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不知道是不是病情反复的原因,他感到自己温度上升变得滚得滚烫。
他就是个傻逼,真的,他从没怕过什么东西,面对郁薄衍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反应是逃避。他说了“好”又怎么样,生病的人声音都那样,是他自己先问要不要教的,他给他提供教学资源,他顺着应下来很正常,这不也是在物尽其用么?
做好了心理准备,符灿不耐地转过头决定说点什么,嘴巴还没张开,郁薄衍并着双指在杂志上一点,先一步开口道:“于尚先。”
符灿顺着他的动作看去,杂志内页上的男人他一眼就看出是宴会上说要拿10万包养他的男人,后来又自认为大方地给他加到20万。宴会过后,这人没再找上过他,不知道是不是杂志上刚好有他的原因,郁薄衍才顺手拿他开刀。
“自大、爱面子、好色,跟妻子商业联姻,在外行人眼里他光鲜亮丽事业有成,实际手上的公司现在只能靠着妻子的家族喘口气,这位于太太平时对于尚先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一旦有麻烦惹到她眼前,先遭殃的是于尚先。”
符灿明了,这就是他当时破罐破摔地要闹,于尚先脸再黑也选择退让的原因。
“让人转告他,三天之内没有任何表示,你会跟于太太商量事情怎么处理,顺便商讨一下他现任情人闹着要上位的问题。”
“表示?”
“说了不该说的话不该赔礼道歉?”
符灿怔怔看着郁薄衍,男人平静的面孔后,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昭显的是一派深冷杀机。
于太太的态度决定了于尚先的公司和未来,这些值得他拿多少来换,就看他自己怎么想了。
郁薄衍没管符灿的怔楞,话已经说到下一个,“林书材,未婚,没有在包养的情人,经济上没有问题,但他正在竞争一个项目,优势是合作方的千金对他有好感,是跨上一级台阶还是被竞争对手压一头,这个项目很重要。”
符灿当然记得林书材,这个人在他18岁的生日宴上就向他表达过所谓的爱意,符灿很烦这种事,结果怎么样自然不必说,林书材也没有纠缠,直到符氏落败。
林书材并不高调,他从未直接找上符灿,每次都是派助理出面,名为资助,实际为的什么双方都心知肚明。
“李珍晔,我行我素,性格豪迈,她喜欢包养年轻男孩是圈里出了名的,在这件事上几乎没有什么弱点。”
李珍晔可以说是最早联系上符灿的一个,她无所顾忌,有空会直接到他面前邀约,没空就让助理出马,无论他态度有多臭她都不放在眼里,甚至直说他这样的更有挑战性,她很感兴趣。
没有弱点又该以什么作为牵制条件,符灿听着郁薄衍说下去。
“李珍晔的母亲以生病为由逼她相亲结婚,李珍晔会消停,但只是一时的,想打消她的念头并为纠缠你的行为道歉,最快速有效的方法是由郑助理代表你出面,告诉她郁氏有意插手互进的收购案。”
这是李珍晔公司正在着手的项目,有了郁氏参与,无论郁氏是真收购还是假收购,李珍晔想要以原有价格拿下互进是不可能的。
没有弱点就创造弱点,面对敌人不是一味的反抗,拿捏对方的命脉让自己处于上风才是最行之有效的手段。
这是郁薄衍的处事方式,也是他教给他的。
郁薄衍是个懂得放权的人,郁氏稳定后,他挑选信任的人上位后又出了国,回国是半年内的事,这半年他很多时间都在跟随A大的教授学习绘画,也是因此很多人说他是淡泊名利,醉心于艺术的高岭之花。
真特么会装,符灿以前是这样想的,现在面对郁薄衍他才真正意识到,他不是在装,而是将所有事情都掌控在手中后,他游刃有余的表现才给了人毫不在意的错觉。
郁薄衍不会让事情失控,不论处在何种境地他都会让自己成为上方的掌控者。
符灿直直看着郁薄衍,对郁薄衍越是了解,越是能体会他的强大和压迫。像一座高山,他不想被这座山压倒,他想跨过去。
郁薄衍:“还有谁你比我更清楚,其余的事可以和郑助理商量。”
“谢谢。”符灿干巴巴道,无论如何,郁薄衍是在帮他,他是在借郁薄衍的势。
郁薄衍点了下头,拿起手机似乎在回复信息,他们的谈话已经告一段落了,符灿紧绷了太久,现在最需要的是躺下来休息,但他坐在那里没有动,隔了许久还是把心里想的问了出来。
“为什么这么帮我?商人都图利,你也是其中之一,比起我需要付出的,你为我提供的更多,不觉得亏本吗?”
天上不会掉馅饼,郁薄衍也不会无缘无故对他献爱心,他感激他却不代表对他毫无警惕。
郁薄衍皱了下眉,他垂着眸子没有抬起来,符灿不知道那双眼里此刻是怎样的神色,只是听他说道:“不会。”
不会什么,不会亏本么?
郁薄衍没有再出声,符灿也不可能追根究底地问,他有些撑不住,说了声便回房间躺到了床上。
他拿到手机看了眼,又有几条骚扰信息进来,其中一条的时间是在他和郁薄衍在床上争执的时候……他看到了。
羞耻暴躁涌上来,这种感觉糟糕透了,比起先前提到的几个,永远也拉黑不完的骚扰短信才是最令符灿崩溃的。
是的,郁薄衍说的没错,他的做法解决不了根本上的问题,他需要找出背后的人,让他们为此付出应有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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