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五层的会议室里。
救援负责人王东穿着便装坐在会议桌一侧，陈米很自觉的选择了对面，尽管对方一再强调只是了解情况，不是审讯，可人总会不自觉地把自己带入某种强弱关系之中。
比如现在，陈米会不由得发抖，甚至刻意躲避对方视线，来掩饰内心的恐惧。
王东很理解陈米这副惊魂未定的表情，亲眼看到一条生命殒落，任谁都无法短时间内平复心绪，所以他的盘问格外小心翼翼。
“跳下去前，梁圆在做什么？”
“她喝多了，向大家讲述从交往到结婚的故事......”
“你认为，她有殉情倾向吗？”
“没有，”陈米丝毫没犹豫，直接否定王东警官的猜想，“她根本不爱高明......”
明显感觉到对面的意外，陈米掂掇要不要说出梁圆出轨伍德的事。
“其他三个人说，你是最后一个和梁圆有单独接触的人，她当时有反常行为吗？”
反常？
陈米的记忆被拉回到卫生间的门关上那一刻......
·
“陈米，你去看看吧，梁圆喝多了，别出意外。”韩博士看到黄娟被骂回来，乞求似的看向陈米。
虽然梁大小姐脾气臭，可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希望她搞出乱子，陈米勉为其难的来到卫生间门外，咚咚咚敲了几下，出乎意料，门开了。
大小姐喝醉了，双手撑在洗手台上，一阵阵干呕。
陈米见状赶忙从两侧捞起她的长发。不得不说，贵气这种东西可能真是一种气味，撩起长发那个瞬间，陈米似乎闻到了，介于花香和奶香之间，反正是普通女孩身上没有的。
吐完后，梁大小姐立马摆出一副过河拆桥的嘴脸，一边擦嘴，一边呵斥陈米，“拿开你的脏手。”
“既然没事，我先出去了。”
陈米转身要走，门却被梁圆猛地一推，再次锁上。
“我其实挺好奇，为什么高明死前会说你是他最亲的人？”
陈米也不着急出去，索性抱着肩膀靠在门上，“伍德不是解答了你的疑惑吗？”
“因为你的圣母心？”
梁圆扭动着那副尊贵的身躯，对着浴室镜补妆，殷红的唇色显得那张嘴更加恶毒。
“离婚后，我调查了高明的所有社会关系，陈米，你还真是让我大跌眼镜，像你这种小镇姑娘，不是最懂得抓住机会吗？怎么？被高明一吓唬就滚出公司了。”
陈米低着头，“我只是不想与坏人为伍......”
“难怪高明从合伙第一天就算计着怎么把你赶出去。”梁圆对着镜子里的陈米露出鄙夷的笑容，“你那些廉价的真诚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她讨厌梁圆的高高在上，明明都是被骗，凭什么嘲笑自己，就因为出身吗？
“梁大小姐，被高明当猴子耍的人好像是你？”
狭小的卫生间里，梁圆笑声刺耳。
“陈米，你到现在都不懂，同样是被骗，你知道高明骗我的代价有多高吗？珠宝、豪车、只要我看上的东西，他就是拼了命，也得给我买回来，你呢？”
梁圆拨弄着金光闪闪的耳环，说出的每个字都在啃噬陈米的自尊。
她讲起有一次，姜姨把一袋过期的进口零食扔进垃圾桶，高明竟然捡出来说要带给陈米。
高明说的话梁圆现在还记得：“陈米就是那种讨好型人格，敏感自卑又懦弱，这种人最好拿捏，给点儿小恩小惠就感恩戴德，比狗都忠诚......”
刺鼻的香水、晃眼的珠宝、恶毒的语言，陈米很想掐死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可梁圆的嘴依然在喋喋不休。
“如果和你一样廉价的活着，我宁愿去死......”
.
“后来呢？”
王东警官提高调门，把陈米从愤怒中拉回来，他明白梁圆背景特殊，事发不到一个小时，已经有多方领导打电话来询问情况。
“后来梁圆的电话响了，我就出去了。”
“知道是谁打来的吗？”
“不清楚，你们应该能查得到。”
王警官一直在低着头记什么，听到陈米的话，突然抬起头，毫无征兆地四目相对。
“我们的确查到了，是她远在加拿大的姐姐。”
陈米开玩笑道，“电话内容才是关键。”
“好，”王东冲她一笑，“你回1201等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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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时，其余三人正在聊着什么，见陈米结束盘问回来，同时收了声，正襟危坐。
这种场景并不意外，有人的地方总有斗争，结果往往是人以类聚，她不指望与坏人为伍，也不想像之前一样，讨好道不同的人。
可惜露台作为案发现场，已经被警方圈起来，她只能勉为其难的留在客厅。
“陈米，警方问你什么？我们交流一下心得。”
黄娟很会演戏，每句话每个眼神都像精心策划过一样，但凡刚进入这个房间，都会认为这是个有分寸、懂进退的清醒女人。
但陈米深知她的城府。
“问我梁圆在卫生间里说了什么？”
三人似乎早都猜到了，立刻异口同声问，“说了什么？”
“她说......”陈米故弄玄虚的看向黄娟，“她说娟姐是个荡/妇，应该早点下地狱去陪高明。”
伍德“噗”地笑出声，“是梁圆能说出来的话。”
黄娟被陈米的话激怒，伪装出来的端庄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梁圆的咒骂。
“她凭什么说我，现在下地狱的是她，是她自以为高人一等，对别人的付出视而不见，我和高明根本不是她说的那种龌龊关系......”
黄娟拿起红酒瓶，咕咚咚喝下两大口，记忆被拉回第一次听说“高明”时的场景。
她和丈夫大学一毕业就进了国企。两口子为人八面玲珑，很受领导器重，特别是丈夫，参与集团两个大项目后，很快就被提拔成了处长。
那天，丈夫在餐桌上一筹莫展，和她聊起处里新来的三个男生。
“其他两个好安排，有个叫高明的比较麻烦？”
她一听就明白丈夫的顾虑，“集团领导推荐来的？”
“不是，”丈夫摇摇头，把碗递给她，“推荐表里什么都没写，这才麻烦。”
黄娟在国企工作多年，深知人情世故的重要性，她把盛好汤的碗放在丈夫面前，头头是道地说出自己的分析。
“这种情况，要么是没有背景，要么就是深到不能说，你再仔细回忆一下。比如穿着、谈吐、为人处事之类的......”
丈夫顺着黄娟的思路，逐一回想。
穿着是常规款式，不张扬，但质感不错；
带到办公室的水果，是自家小院种的，应该住别墅；
早点很精致，是保姆准备的，家庭条件好；
不开车，但也不乘坐公共交通，似乎有车接送。
......
一条条捋下来，丈夫确认高明的背景不简单。
更让他坚信不疑的是某次去集团开会，他私下拦住李秘书套话，得到的回复是，“领导说了，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别有顾虑。”
这句话印证了所有猜测。
从那以后，丈夫对高明百般照顾，甚至还动心思要把女儿介绍给高明。
中秋节前的一个周末，丈夫邀请高明来家里吃大闸蟹，那是黄娟第一次见到高明。
高明穿着一身休闲的连帽运动装，头发蓬松的垂在额前，是个清爽又阳光的年轻人。初来乍到的青年背着双肩包，鼓鼓囊囊的塞满礼物，一张嘴就讨了全家人的欢心。
“王处，其实我老早就想来登门拜访了，您不知道，每次听您讲技术，我都很崇拜，可我爸那人是老古董，每次和他一提，就劝我要踏实工作，别总想着走捷径。”
高明摆出一副很不服气的神态，“王处，您给我评评理，什么时候向偶像学习，也成走捷径了。”
几句话逗得王处开怀大笑，“来，快洗手上桌。”
餐桌上摆着一瓶茅台，王处拿起酒刚要开，高明立刻伸手拦住，“王处，今天不喝这个，听说螃蟹和黄酒是绝配，我特意从家里带了两瓶黄酒过来，您赏嘴帮学生鉴赏一下。”
说罢，高明从背包里拿出一瓶黄酒，包装很高雅，没有品牌，但瓶身上印着“特供”两个字。
“酒不错呀？”王处拿起瓶子打量。
“我不懂酒，从老爷子酒柜里偷出来的。”高明半开玩笑地回。
丈夫看不出门道，朝老婆使了个眼色，黄娟立刻从厨房走出来，接过酒说，“我听说黄酒要热着喝，你们先坐下吃螃蟹，我拿到厨房热一下。”
回到厨房后，黄娟立刻在酒上搜寻线索，包装、年份、产地、标识，每一样看起来都不同寻常。
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她还特意询问了圈子里的几位高人，得出的结论出奇一致，都认为这瓶酒出身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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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高明的高明之处。”韩博士忍不住赞叹。
“住在梁圆家，每天耳濡目染一定学到不少。”伍德有些不屑。
不管是梁圆还是黄娟，这些人口中的高明似乎和陈米认识的不是同一个人。因为她认识的高明自负、狂妄、口无遮拦，整天把老婆和岳父大人挂在嘴边。
陈米难以置信，“高明没和你提过他的岳父？”
“没有，”黄娟表情惆怅，“我想他是不敢违背梁总意愿，怕丢了这座靠山，所以用另一种方法抬高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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