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干什么?不是我想干什么,是你为什么始终不肯放过我?”江小白吸了吸鼻子,他睁大眼睛盯着孟编的双眼说,“你明明知道我写的慢,一双手怎么可能拼得过你旗下那么多双手,只要一个开头,甚至只要一个梗,你就可以让底下的人十倍百倍地去写我心中的故事。赶在我完结之前完结,赶在我构思成熟前写好,然后让我永无出头之日,对吧?”
孟编眼中有些讶然,不可否认,江小白说得都是对的,他的确曾有过这种卑鄙的想法。但是很快他的眼神继续变得冷漠,薄薄的双唇开合之间就判定了江小白的生死,他冷笑着说,“江小白,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你还不改变最原始的想法吗?”
江小白被他用力握着两只手腕的骨骼,尖锐的疼痛仿佛将他唤醒了,他只是抬头看了孟编一眼,眼泪就掉了下来。
真扯淡,他把别人家拆了,还没等别人兴师问罪,他先哭了。
他眼泪大颗大颗地从脸上滚下来,那么真,那么痛。他大声说,“我不会改变的!我就算是从此以后不写了,我也不会改变的!我自己的梦想,我就算把它放弃了,我也不会让它蒙尘的!”
“好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江小白,我看你还能拧到几时。”孟编手臂稍微一用力再一甩,江小白就被他推了一个趔趄。但江小白连着后退几步脚下很快站稳了,他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然后用力一推面前的电脑屏幕,整台电脑就直接从办公桌上“咣当”翻了下去!
“江小白!”孟编大喊一声,他压根没想到江小白会气性这么大,他以为刚才江小白的落泪是在示弱,没想到居然只是为了让他松懈下来。好一个鳄鱼的眼泪,他做编辑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哪个作者敢在他眼前耍手段!
“我不会改的!死也不改!”江小白一边大喊着一边凶狠地盯着孟编,模样像极了炸毛的小兽。
看着眼前不断发疯的江小白,孟编心里的怒火更甚,他连想都没想随手抄起桌边的一个竹节笔筒冲着江小白就砸了过去!
“那你就去死吧!”
钝重的声音从太阳穴传来,江小白只感觉到额角一热,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头,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手中那湿湿的热热的黏黏糊糊的到底是什么便直直地倒了下去。
“一场闹剧……一个笑话……”等到江小白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最先看到的是一个洁白的房间,偏过头看到一个小小的窗户,窗户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躺在一张床上,头上还有点疼。他伸出手摸摸脑袋,上面缠了一层厚厚的纱布。
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过来慰问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含含糊糊地说了些什么。那医生左右看看他的精神还可以便又走了,他听到医生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不知道和谁说了句,“不会脑震荡,也不影响记忆力。没什么大事,养个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江小白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他看了看屏幕显示,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手机里没有任何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他点开微信,【醉里看花】的头像依然是一个手绘的小酒壶的图案。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半个多月前,最后一条消息是孟编发来的长语音,江小白用拇指点开那条长语音又听了一遍。“……故事不错,明天下午两点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最后一句话说完,语音条停止播放,江小白叹了口气,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洁白的枕头吸取了他难以言喻的失望和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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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白的床铺,柔软的枕芯。空荡荡的病房里,全是梦想破碎的声音。
病房中压抑的哭声传出来,回荡在医院的走廊里。
孤单的灯光下男人瘦削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哭声,男人的脸埋在阴影里,如同深潭的双眸中闪动着碎裂的星河。
他看向自己指节分明的双手,那也曾握笔勾勒描绘过自己的所思所想,那也曾满怀期望为自己而舞。
为什么?
为什么今天他看到那样坚定的江小白心里会那么生气?
他到底是在气不识好歹的江小白,还是在气曾经那个与梦想背道而驰的自己?
他也曾是人人歌颂的传奇,他也曾有过人人唾骂的过去。
往前一步是悬崖,往后一步是黑暗。很不幸,他没有那么勇敢,他做不到不顾一切孤注一掷。
所以他一步一步迈向黑暗,一步一步越走越深。
再想回头,已望不见来时路。
很多人都说,你生活在黑暗里,所以你看到的一切就都是黑暗的。曾经的他无比虔诚地信仰着这句话,这成了他行事的准则。
黑暗嘛,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他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没人告诉过他,其实黑暗的泥潭里也会开出细小的花。
细小,但不柔弱。寡淡,但坚韧。
第一次见到江小白的文字的时候,他是不屑的。文字这种东西,其实并没有什么贵贱之分,只要他想要,动动手指就会有人给他送上一大摞。
第一次见到江小白这个人的时候,他甚至是有点看不起的。梦想这种事,谁都会嘴上说说。有钱的时候挂在嘴边自命不凡,没钱的时候挂在嘴边当做标签。过过嘴瘾又不会少块肉,但是光过嘴瘾迟早会吃不起肉。
原本他以为江小白是没有遭受过社会毒打的富二代体验生活,后来他查到江小白的背景知道了江小白的家境才明白,原来真的有人可以为了梦想不撞南墙不回头。
有时候看着江小白的文字他会问自己,如果再来一次机会能够让他回到十年前,他是否还会放弃自己写作的梦想,走上编辑的道路?
曾经的追寻梦想的自己被他亲手杀掉了,他可曾后悔?
如今的江小白是不是就是那个没有向命运屈服低头的自己,另一个想象中的自己。
遇到江小白,是命运对他的厚待,是梦想对他的宽宥,还是又一次的捉弄?
盛开吧,泥潭深渊的小花。
绽放吧,江小白。
既然我已经身属黑暗,那么我就倾尽心中仅剩的那点光明照亮你成长的路。
我只赌这一次,希望你不要让我输。
难过也只能难过一会儿,江小白把深埋进枕头的脸抬起来。他刚刚想到,他必须赶紧离开这里,毕竟自己脑袋没什么事,多住一天的病房就得多付一天的房费。
孟编把他打伤了,可是他也去孟编的办公室里大闹了一场。要是论起来,孟编办公室里的东西应该比他这个脑袋金贵多了。估计是孟编怕出人命把他送过来的吧,但愿这包扎伤口上药以及今天的住院费孟编已经付完了……
江小白一手捂着头一手撑着身子从床上慢慢下来,天已经这么晚了,他想赶紧回家去。
一步一步走到病房门口,他打开门看向病房外。安静的走廊里寥寥落落的放置着三四个长椅,离着自己这间病房最近的那把长椅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弓着腰坐在那里原本看上去好像很疲惫的样子,但是看到门口江小白的身影,他抬起头如释重负地笑了。
这是江小白第一次看到孟编发自内心的笑容,或许是因为孟编平时的不苟言笑才显得他如今的这一笑尤为珍贵。孟编站起身大踏步地走过来,走到江小白的面前,一笑浸润冬雪。
“你醒了。”他说。
“嗯,今天的事是我太冲动了,但是我是真的不能接受,我也不会改变……”江小白点点头然后继续为自己据理力争。
“我明白。”孟编没有再说什么,江小白看着面前的这个人,明明被砸破脑袋的是自己,怎么这孟编看上去更像脑袋坏掉的样子呢?他看上去的的确确还是那个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孟编,可是在感觉上与之前分明不一样了。
“那个……孟编,我这次的医药费……”江小白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么说,毕竟是他闹事在先。其他对面前这个男人的了解,他要是和孟编算计医药费的事,孟编和他肯定要算强拆办公室的总账。
“我付完了。”孟编又恢复到了那种冷漠的样子,仿佛刚才冲江小白微笑的那个人不是他。
“哦,哦……那我先回去了……”江小白说完这句话从旁边绕开孟编的身形然后往前走。
“我送你,”孟编跟随着江小白向医院门口走去,“你住哪儿?”
“不麻烦您了,”江小白说话的时候带着刻意的疏离,他心里觉得很累,已经不想再和身边这个人有更多纠葛了。
“天很晚了,我开车送你,很快的。”孟编依然没有放江小白单独走的意思,他紧紧跟着江小白的脚步,好像生怕他再出什么意外似的。
但是孟编的这些行为落在江小白眼里就好像是不怀好意抱有特殊目的强行跟着他一样,于是江小白干脆停下脚步,他打算和这个什么狗屁孟编彻底撇清关系。
“孟编,无论你用什么方式,我也不会同意去给别人当代笔的。我有我自己的尊严,我有我自己的梦想,我的脑洞给自己用都不够,何德何能去给别人写呢?”这段话江小白觉得自己说得真情实感鞭辟入里,孟编要是再追着让他做代笔,那可真是狗皮膏药不识好歹了。
“的手稿是最后一次。”孟编也停下脚步说。
“什么?”江小白没有听懂孟编想要表达什么。
“我不会再帮【北渚有橘】了,以后都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孟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沉,他犹豫了一下,像是在纠结要不要开口,他抿抿唇看向江小白继续说,“江小白,我一定会让你火。”
“我谢谢你啊,我现在只想回家睡觉……”这么严肃的情况下,江小白打了一个超大的呵欠,他实在头疼,实在想睡觉。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对我抱有疑虑,没关系,我先送你回家。”孟编说完这句话看向江小白,不等江小白开口便又说道,“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公交末班车是九点。”
“你是已经猜到了我要说什么所以提前开口堵我的嘴吗?”江小白无奈地摇摇头,他实在是很困很累了,“快走吧。”
二人一起到了医院的地下停车场,江小白看到孟编的车的时候嘴里默默骂了一句,“万恶的资本主义”然后自己就钻进了宽敞的后座。孟编才刚发动起车子,后座上便响起了均匀的鼾声。
夜晚的T市灯火通明流光溢彩,黑色的小轿车灵活地穿行在车水马龙之中。孟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躺在后座的江小白的睡颜,双手握着方向盘从大道上退下来拐进了一个墙壁爬满翠绿爬山虎的小巷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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