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曦清楚地知道，弟弟的出生不能怪他自己，但江曦就是克制不住地恨他，恨他的出生分走了父亲的爱，恨他是个男娃。
众人只知道江曦温柔好欺负，待弟弟亲和，对后娘言听计从，却没人知道在江家这么些年，她每每深夜里曾闪过无数个邪恶的念头。然而，这些都只是想想罢了，她不会轻易付诸行动。
她并非是遇见宋孤昀之后才看清江家人，她早就看清了。在遇见宋孤昀之前，她还曾想过轻生，所以那碗水，她能轻易让给宋孤昀，因为对一个想死的人来说，一碗水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可是，为什么宋孤昀就因为这么一碗水，留自己和她同住？
这世上，竟真有这般纯良之辈吗？
江曦一边擦着娘亲的牌位，一边想，有的，她已经遇见了。
回到江家的第一天，江曦照常干活，洗衣做饭样样不落下。所有人都以为日子又会回到从前，甚至这一次，江木匠都不着急给江曦找婆家了，这么好的婢女，送到婆家去他不亏了吗？
然而，第二天江曦就去找了里正来分家。
里正前几个月刚给宋孤昀分了家，现在又来给江曦分家，态度十分冷淡。分家不是什么好看的事，一个村子里出那么多次子女和父母爷奶分家的事，这传出去哪里好听。
不过，江家也不归宋氏管，里正也就只能当个中间人调和一下，调和不行，还是只能分。
江木匠震惊了，他以为女儿跟他回来，就是放下曾经的芥蒂了，没想到竟然是回来分家的！
被一向乖巧的女儿要求分家，江木匠第一反应不是反省，而是愤怒。他供对方吃供对方穿，把江曦拉扯这么大，江曦不感恩就算了，竟然还敢闹分家？
最开心的莫过于何氏，这可是江曦自个儿要闹分家的，她还没挑拨离间呢，江曦自己就要滚出家门了。
江家的左邻右坊都来凑热闹了，一年之内，一个老宋家，一个江家都有子女闹分家，莫不是她们村儿风水不好？
不过女子可立户分家，这一条律令确实给了这些被家庭所累的女子一条生路。借着这条律令，江曦分家只要她自己够坚决，肯定是能分得了的，只是能分到的东西不多。
因为她亲爹还在世，这个江家是亲爹做主，莫说分不了东西，就是一文不分，只要她爹够绝情，都是可以的。
故，江曦也不期望分到多少东西，她只有一个要求，她要分走她娘的牌位。
这可让何氏开心过头了，她老早就看堂屋江曦亲娘的牌位不顺眼了，这人都死了，还非得放块牌位在堂屋，恶心谁呢。
里正烦躁得很，只想快点分家，分完了事，怎么轮到他当里正的时候破事这么多。
江木匠没料到女儿回家第二天就要带着亲娘的牌位分家，气得差点撅过去，急喘几下，手指颤抖指着江曦：“你是不是一定要做出这等不孝之事！”
江曦面不改色，一脸麻木，跪在地上给她爹磕头：“女儿不孝，那爹你就慈爱了吗？娘去了这么多年，爹可曾关心过女儿半句？娘刚病逝，爹就娶了后娘，还带回来已经出生的弟弟，可见娘亲还未病逝，爹就找好了小娘。这么多年，小娘对我非打即骂，爹可曾说过她半句？诚然，小娘刻薄，但若是没有爹你的默许，她可敢这样苛待前妻的女儿我？”
“女儿上顾爹娘，下照看弟弟，从不曾对爹有过任何怨言。可爹是如何对我的呢？将我许配给李家大郎，他的年纪和爹你一般大。后来为了争夺彩礼，又不肯让我回家，让我在外遭受旁人白眼的时候，可曾想起女儿姓江？”
江曦把曾经江家对她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说出来，看热闹的村民们无不动容，痛骂江家不是人。尤其是赵婶，气得更是眼眶都红了，冲上来扶起江曦，不让江曦给这种龟孙儿跪。
宋孤昀躲在人群中，也是气得咬牙，可见到里正瞪她，便知道里正因为她闹分家的事记恨上她，她要凑上前去安慰江曦，说不准给里正气得不给分家了。为免惹怒里正，让里正迁怒江曦，宋孤昀只敢躲在人群里，话都不敢说。
江曦微微摇头，推开赵婶，继续跪下，磕头：“女儿不求爹给我寻个好亲事，女儿只求带着娘亲的牌位离开这个家，这不是我的家，在这个家当牛做马的这些年，就当报答爹的养育之恩。日后我们便是两个江家，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论贫穷富贵，我都与你们江家再无任何瓜葛。”
这话说得里正都看不下去了，这江木匠确实不是个人，老婆还没死就已经在外面找了小的。而且听说，江曦的娘当初还是下嫁的，人家娘家隔得远，是因为看上江木匠这个人才远嫁的，结果人家病逝，唯一的女儿还被后娘这般蹉跎，亲爹也不管。
这家最后在众村民的斥责下，分是分成了，但何氏说什么都不肯分家产给江曦，咬着牙顶着骂声，而江木匠也气江曦胆敢反抗他，还让他在众人面前丢脸，所以也是分文不给，只给了江曦娘亲的牌位。
江曦早就看透了这家人，知道她们是铁公鸡一毛不拔，故她也不奢求其他的，只要争到娘亲的牌位就好。
当天江曦就收拾了东西，包好娘亲的牌位，最后给江木匠再磕一个头：“爹，女儿就此别去，望爹日后自己照顾好自己。”
“你走罢，走了这辈子都别想回来！”江木匠站在堂屋，背对江曦，看着中央木桌上空出来的一块地方，那个地方原先一直放着江曦娘亲贺氏的牌位。
江曦什么都没说，背着娘亲的牌位走出了江家大门。
而在江家大门外，看热闹的村民们早就散去，只有一个急得来回走动的宋孤昀还在。
宋孤昀听见动静，抬头看过来，小脸上满是担忧。
江曦见状，嘴角不自觉上扬：“我此后便再无去处，不知道宋姑娘那儿可有空的床位租借？”
宋孤昀撇嘴：“这说的是什么话，还喊姑娘呢，你怎么不喊我房东。”
“喊房东不就生分了嘛，”江曦走上前，和宋孤昀并肩而行，笑着说，“不如，我唤你孤昀可好？”
“嗯，不行，孤这个字令人不痛快，我便唤你昀儿可好？”说着，江曦自顾自地想好了称呼。
宋孤昀大惊，昀儿？也太亲密了吧？
“不好！”宋孤昀赶紧阻止江曦喊这种让她听了都害羞的称呼。
“那我唤你什么合适？”江曦笑着问。
宋孤昀想了想说：“总之不要昀儿，听着像喊小辈一样。”
江曦点头，确实，她叫自己的弟弟宇儿，确实有种小一辈的感觉。
“那我唤你小昀可好？”江曦说完，便试探地喊了声，“小昀？”
“嗯，回家吧。”宋孤昀听了，没再拒绝。宋孤昀不去看江曦，只在前面默默领路。
然而，江曦已经瞧见对方微微发红的耳朵，笑容更深：“好，回家。”
“回我们共同的家。”江曦在心里默默补全后面的话。
断干净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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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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