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风禾承诺军士子嗣可入官学,但具体教什么,皆由她定夺。
如今这世道,世人学的皆是为官之道,齐风禾确实有意培养此类人才,来丰富她的羽翼,但她要的不仅仅是这些。
她要的更多。
医道,农道,机关道……这些,她都要。
因已,她需大量招募此类人才,方能支持她的教学,那张招募能人的帖子,也有几分招老师的意思。
农道机关道这些她不太了解,但医道,乃是她的本职,她有高于这个时代的,系统的医学知识,因此,传授医道这件事,便落在了她的身体。
但齐风禾只有一个人,而且要管理十个郡,自然不能天天沉浸在教学事业上,她需要有人分担。
那么,单独教导几个有天赋的学生,再让学生替她教学,便成了她的最佳解决方法。
她正愁去哪里找学生呢,没想到出门巡查一番,学生就来了。
如今世道混乱,阶级分化严重,有人穷极一生,四处求索,只为谋求一个官职。
齐风禾询问匠人是否愿意送其女来学习,匠人自然愿意。
被贵族看上,为其做事,摆脱原籍,乃一步登天之事。
他原本也有希望其女能被齐风禾看上的意思,若不然,便不会问齐风禾“她是不是很有灵性”。
天生有灵,与旁人不同,便有被看上的理由。
因此,当齐风禾问愿不愿意来府中学习时,他一口便应下来。
“这是我女的荣幸。”
他高兴地应下来,并答应明日带她来,齐风禾笑着点头,便让他继续去工作。
从天而降的喜事令匠人十分高兴,手上的工作干得更利索了,整个人喜气洋洋的。
共事的工友见他模样,不禁打趣:“咋了,被贵人瞧上了?”
一说这个,匠人有些弯曲的腰背瞬间挺直,甚还清了清喉咙。
“那当然!”
他自信的模样让周围的人有些发愣,他们看看他的脸,又看看他手上的活计。
有人发问:“你模样生得也不好看,手艺也不突出,贵人瞧上你那了?”
被人问起,匠人的话便止不住了。
“那当然是我那个好女!我早说她有灵性,将来有大本事,你们还不信。”
“就你那个不种粮食种杂草,整天在山里跑的那个?”
“嘿,什么叫杂草,那是灵草,救命用的,还有什么叫整天山里跑,她只是偶尔去,偶尔!也就一天偶尔去个两三次。”
匠人不是个内向的人,相反,他很大胆,否则也不会反问齐风禾问题。
如今他女儿被贵人瞧上,也不吝啬言语,不要钱地夸耀,从她出生时的不同,讲的她发现的杂草的妙用,讲得神乎其神,听得别人一愣一愣的。
而在别人还被匠人唬住的时候,有个别人就琢磨出味来:“贵人瞧上了有灵性的女子?不,不对,她是不是在找巫?”
巫主持祭祀,也承担些救人的职责,多为年长妇女。匠人之女虽尚年幼,未满十四,可她所行之事与巫有重叠,未来未必不可为巫。
不,不对,不是未必不可成为巫,而是一定成巫,还是大巫!
那人自认为猜测到了上位者的意图,决心私下注意家中或邻里有没有有灵性的女娘,将她们引荐过去,到时候她们有大出息了,他也算有引荐之恩。
他的心思很多,但对匠人完全没有影响。
匠人和他们吹嘘了半天,等下工了,便立即跑回家,一刻也不多留。
“溪,溪!”
他还未进家门,便大声呼唤,蹲于门后浇水的溪听到后,提着一个旧木桶过来。
“阿爹,怎么了?”
溪只是一个不满十四的小女娘,瞧着瘦小,但力气一点也不小,仔细看,手臂处还有一层薄薄的肌肉,不过因为一点脂肪都没有,又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倒显得瘦弱起来。
匠人满脸喜气地朝她喊:“你被贵人看上了,要当大官了!”
他喜气洋洋地冲溪跑过来,溪听到他的话先是一愣,内心升起一种“他是在开玩笑吧”的荒谬感。
“阿爹在说笑吧?”
溪的第一反应是不信的,毕竟像他们这种底层人,哪能接触到贵族呢,更何论被瞧上了。
“嘿,你这小女娘,爹何时骗过你啊。”
匠人跑到她身边,不满地揉乱她的头发。
匠人确实不曾骗过溪,她又想到她阿爹最近被找去给郡主建屋舍,万分之一种可能,他会遇到贵人。
她觉得荒谬的心突然提了起来,胸口忽的一窒。
“阿爹,你没有在贵人面前胡言乱语吧?”
溪的阿爹确实不会对她撒谎,可他会在别人面前夸大事实,有一分的事,他能说到十分。
溪不担心他在骗她了,她更担心他在贵人面前说了些什么夸大其词的话,到时候被戳破,恐会引来灾祸。
“你想啥呢,我哪能在贵人面前乱说,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啊。我说你爱种野草,发现了些野草的用处,我有说假话吗?这可都是事实啊!”
匠人的这段话没有问题,这确实是溪做了的事。可这和贵人瞧上她有什么关系?
她不解,便让匠人将那时的情景重现一遍,不得私改。匠人没办法,只好一五一十地复述。
溪听了后,眉头更是紧锁。
因为那棵草?
可贵族之中不乏有大巫,更有专职医治的医巫,如何瞧得上她?
见溪还在胡思乱想,匠人一下打断了她:“哎呀,莫要多想了,我早说过你天生灵性,你瞧,那贵人识货,一眼就瞧出了你的不凡,你的福气来咯,以后就等着当大官吧!”
溪的年龄放在齐风禾前世还算小,但在这里,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也像大人一样思虑起来。
听到匠人张口就说要当大官的事,她又反驳:“阿爹,贵人只说要我去学习,没提当官的事。”
匠人不同意:“能在官府那边教你的,都是大巫、大官,你有个大官老师,还怕没仕途吗?”
匠人想得很乐观豁达,他不似溪那般思虑多,万事都往好处想,有好事都往前头冲,他当年就是因为大胆,才学了木匠这门手艺,日子过得还算可以,能够纵容溪做些旁人不能做的事。
瞧,和她同龄的人,哪个不是在下地干活,就是在下地干活的路上,哪像溪可以三天两头往山里跑。
“你不要想太多,趁天色还早,去烧个水,好好洗个澡,明天要去见贵人,衣服也换一下,拿件合身的,哦,没有?让你阿娘给你改一改,趁天色还早,不然天黑了可就看不见了。”
匠人推搡着她去烧水,让她不要多想。
无论溪如何忧虑,一夜时间还是很快过去,天亮的时候,便被匠人叫起来。
溪借着天光,摸着墙走到屋后。
这里是她种的草,天刚亮的时候,露珠还未褪去,挂在叶子上。
草虽然叫草,可也是会开花的。溪看了看几朵含苞待放的花苞,小心翼翼摘地下,用叶子包好,放在怀里。
“好了吗?”
见溪在屋后久久未出,匠人在外催促。溪马上站起,朝他那边跑去。
“来了!”
溪跟随着匠人一路到了他工作的地方,小心地跟在他身后,看他一路笑嘻嘻地朝人问路。
许是贵人早有招呼,他们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溪余光瞥见四周身着重甲的士兵,他们与先前被临时招去当兵的邻家阿哥不同。他们身上充满了肃杀之气,叫人一眼便能看出这是上过战场,且身经百战的将士。
她只敢匆匆瞥一眼,便收回视线,目光不敢乱瞟。
溪被带到了贵人面前,她听说那些贵人不喜欢别人直直地盯着,便一直低着头,不敢向上看。
“你便是溪吧?”
一道温和平静地声音从上方传来,溪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努力使自己镇定。
“是。”
与匠人的外向不同,溪少言寡语,平时只和家里人交流,和外人都不曾说过几句话,因此,她开口时,竟有几分生涩。
贵人许是听出来了,她道:“不必紧张,姎只是听说你于草药有几分天分,姎想问你,可愿来姎这学习?”
“我……当然愿意。”
溪既然来了这,便没有拒绝的理由,况且,她也无法承担贵人被拒绝后的怒火。
“好,你跟姎来吧。”
贵人没有多说什么,便领着她到一处地方。
她指着一棵草问溪:“你可知此物有何用处?”
溪瞧了一眼,便答:“这草吃了能提神。”
贵人似乎很满意,又多指了几棵草。溪凭着以往的经验勉强能回答出来,可当贵人指到第十棵的时候,溪顿住了。
贵人指的那棵草溪也曾见过,可它好似真的只是一棵普通的草,溪从未发现过它的用处。
可贵人依旧指着,在溪沉默了一段时间后。
溪在脑里将关于它的记忆都翻了出来,可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任她如何找,也找不到答案。
答不上来会怎样?
溪的身体紧绷起来。
“此物有何用处?”
贵人又追问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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