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梦里,她迷迷糊糊,又回到了天刑教。穿着青布衣的半大少年满脸柔惜,轻抚着她那条受伤的右腿:“师妹,你疼不疼?”

“师妹,你千万别哭,瞧,我给你带糖来了。”

“良玉哥哥……”她在梦里发出声低呓。

江离尘停住脚步。

又听她小声呓语:“江离尘那个混蛋!我早晚要杀了他……出这口恶气……”

江离尘先是愕然,而后无奈轻笑:“我当真有这么可恶吗?”

背上之人没有回应,她似乎陷入了一个梦魇,开始颤抖、急喘。

“师妹,师妹——”江离尘在一棵老树底下将她放下,轻唤道,“你做噩梦了?”

谢挽容睁开眼,首先看到噩梦当中始作俑者的那张脸,一掌将他推开。

她掌中虽未带内力,力度却不小。

江离尘没有提防,被她击中胸口,当即身子后仰,跌在雪里:“……唉。”

星辰的微光自林木的枝杈中漏进眼眸,寒意浸满了大地的每个角落。

短暂的晃神过后,谢挽容便即清醒:“我……不是故意……”

江离尘慢慢拂去身上的细雪:“也理应是故意的。”他状若无事的笑了笑,“师妹噩梦中见到的人是我,所以才会一见到我便推开。可见……是我吓着师妹了。”

谢挽容用力抿了抿唇,那样的噩梦,在她成年之后本已越做越少。今晚不知为何,竟又梦到了江离尘令她去作饵引诱毒蛇的情形。

两臂粗五彩斑斓的毒蛇追着她没命跑,她好不容易跳进水里,才把毒蛇摆脱掉,而江离尘却怒气冲冲的追上来,指责她没有听话乖乖站在原地。

梦里的高傲少年,手里总持着那柄雕了一颗骷髅头,底下顶着一蓬白发的鬼头杖,满脸冷峭的看着她。

那根鬼头杖,是会咬人的。

谢挽容记得,她有次曾因为要给江绝之送蛊而误了给他送药的时辰,赶回来的时候,被他用鬼头杖敲了一下。鬼头杖咬在她臂上,伤口瞬间变成紫黑。后来还是温良玉在他书房门口跪了两个时辰,给她求来了解药。

思及往事,谢挽容忍不住又细看了眼前这人,除了消瘦许多以外,这人的外形相貌倒无甚改变,只是眼神当中少了许多少年时期的凌人傲气。

八年的时间,究竟能将一个人的性情改变多少?

她心思难定:这人,我虽救他一回,但他亦数次救我性命……我总不能完全不念他半点好。他答允我到了汴京便告诉我良玉哥哥的下落,也不知是真是假?

唉,纵然是假……念在他数次相救的份上,我也只能算了。

江离尘安静的跪坐在她面前,微仰起头。

两人各怀心事,一时相顾无话。

远处,一束光路撑开黑暗,笔直照射过来。黑夜被融化,清冷的雪有了橘色光晕。

火光蜿蜒,游龙般浩浩荡荡。

却是村子里外出寻人的队伍结伴归来。

谢挽容起身与他们相迎。

领队的陆岩看到谢挽容骤然现身,大是惊喜,又见她身侧仍有江离尘陪同:咱们一行人寻了这许久均寻不到人,原来是叫这病恹恹的人抢了先。

“谢姑娘,我们这一行人,都是出来寻你与江公子的。只是运气不好,才出来不久就遇上了雪崩,幸而大家都无事,你……你们也平安无事。”他说得忘情,忍不住上前去牵谢挽容的手。

谢挽容只道他是一时高兴忘形:“大家都有心了。”不着痕迹抽回手,返身去扶起江离尘。

若是先前,江离尘知道她腿上有伤,必不会教她扶着,然而此刻他却欣然攀住了谢挽容的手臂,甚至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了过去。

陆岩不悦,他记得谢挽容先前腿上中了一箭,有心要藉此机会上前搀扶,却不想她身侧已多了个江离尘。

“谢姑娘,你腿伤未愈,不宜走动。不如我另外叫人来照看江公子。我扶着你……”他说完,有些心虚的看了江离尘一眼。

江离尘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一笑:“喜则气涣,这位陆兄还是先收敛神思为好。”

陆岩是个粗人,听不出江离尘这话暗有所指。

谢挽容却听出了他话中的调侃之意,瞪了他一眼,对陆岩说道:“多谢陆大哥关心,我还能走得动。”

陆岩低头无语。

他既倾心于谢挽容,便免不得将自己与她身边之人相较。每每看到江离尘卧病在床的模样,总觉得胜出对方许多。然而此次寻人,竟输了一截。他心中有愧,又想起江离尘当日那一记凌厉狠绝的眼神,莫名对他生出些恨意:“江公子身上可大好了?”

江离尘形容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倒无所谓什么好与不好。”

陆岩被他这话噎了一下,故意大声:“江公子历来身体不好,咱也不要在雪地里站着了,还是先回村里歇息,也免得日后叫谢姑娘又要费神来照顾你。”

江离尘皱眉,慢慢放开谢挽容的手:“师妹,我自己走。”

陆岩暗戳戳以一句话赢回一场,心中得意:“谢姑娘,我身体好得很,虽受了一些伤,但现下均已不碍事了。”

谢挽容听他莫名冒出这句话,随口应声:“那便好。”又见江离尘脸色暗沉,独自一人蹒跚往前,忙拖着步子追上去同他并肩,“你怎么了?”

江离尘漠然摇头,竟似连肩膀都垂了下去。

“江离尘?”

漫天繁星照着满怀心事的路人,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已不复风华。现实如斯,即便他再努力,想守护他曾经丢失过的,遗憾过的……却仍被不相干的人一句话击溃,丢盔卸甲。

那个当年孤立无援的女孩,在时光的蜕变中,早已拥有了丰满的羽翼。

江离尘病了。

又冷又累,以他的身体,会病是一点都不出奇的。

他感染了风寒,又虚耗了体力,病去如抽丝,这一躺就是十来天。

谢挽容一则腿上有伤,二则也怕他病情有变,不敢再乱跑。

村子附近的河水结了冰,她每天背着竹篓,到河边凿开坚冰钓鱼。

冬日里鱼虾都是稀罕物。

谢挽容把一部分的鱼换了药,余下的就天天变着法子给江离尘煮鱼羹。

江离尘不喜腥膻之物。

她便把鱼去了鳞,剔了骨。切成薄薄的鱼片,以粗盐和蜜糖调味,以高汤煮好,再放入枸杞、党参、甘草、生姜去腥。

每天这样不厌其烦的做菜、煎药……

江离尘脸上仍是没半点血色,面颊微陷,就连那双乌黑的眼珠也凹了进去。

谢挽容暗暗担心:以他这样的身体状况,能否撑得住长途跋涉去往汴京。

巧逢近日,村里的猎户收获颇丰,除了猎到不少野兔山鸡之外,居然还打下一头虎。

落月派虽说医道如神,但也终究非药物不可。

谢挽容想起医书上记,虎筋虎骨乃大补之物,正寻思着要如何花钱买下这两样事物。

她坐在冰河上发呆,远远看到河对岸一队人以铁板作橇,用两只竹竿撑着,飞快在冰面上穿梭渡河。

那渡河之人穿着朝廷缁衣,看她一个年轻女子,独自坐在河边冰钓,颇为好奇:“小姑娘天寒地冻,怎的一个人坐在这里钓鱼?”

谢挽容看这一行人臂上均缠着有白纱:“几位大哥,最近可是有国丧?为何你们身上都戴了孝?”

那领队之人看她丝毫没有普通人家女子的忸怩:“可不是,据说是位战功显赫的王爷家死了女儿,皇上下了旨,我们都在替她戴孝。今日过来,便是到前面村子收购给她治丧上供之物。”

谢挽容暗忖:朝中战功显赫封王者不多。

“不知是哪位王爷?”

“江夏王,便是那位家中只有一个独女,那姑娘儿时还被人拐了去的那位王爷。说来那位王爷也是可怜,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最近还想着给她招婿的,没想到那姑娘途径容城县,便遇上辽军攻城,竟为了守城力战身亡。说起来真不愧是巾帼英雄。”

身后有人接话:“我听说,那位江夏王便是因为女儿幼时被拐,心存愧疚,是以一直不再要孩子。却不想,唉……”

这一行人絮絮叨叨。

谢挽容脑海一片空白。她不料月余不归,汴京城内的舆论已传成这个样子。而自己莫名其妙,就变成死人。

她一面庆幸,洛洛他们定是平安撤走了,这消息多半是她带回去的。一面又有些发愁:这消息传得如此真实,便是当今皇上均已下令以国丧之礼待之……

那行人见她呆立原地,久久不曾言语:“姑娘这是怎么了?可知前头村子怎么走?闻说这村子里有好几家采参的人家,这清单上事物仍有许多,我们得赶着月底之前置办完成送去京城。”

“姑娘?”

“姑娘——”

谢挽容回过神来:“几位大哥要上京,可否帮我传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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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岸江秋
连载中夭猫的尾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