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快亮起来,御街的火情却始终没有新的通报。
夏远舟坐镇布局之余,正自忧心,又听影卫传来消息,逃窜那匪徒跟丢了。
他一面传令关闭城门,加强各处出口盘查,一面发散影卫,继续追踪劫匪的行踪。
直至皇卫司前来报告,御街的火已经灭得差不多了。
夏远舟留意到,这行人当中有一人长得文秀,仿佛在哪见过:“你在何人手下当差?看着倒是面生。”
那人双臂一环,长袖飘飘举过头顶:“下官温铭,原是槐安县都监,现为安乐侯府上门客。”
夏远舟细想了想,灯会之时,安乐侯身边似是确实跟了这样一个人的。
“御街混乱,你怎么不跟紧自家主子?”
温铭眉心微微一跳,随即躬身回道:“适才混乱,与侯爷失散了。待得与各处守卫全歼了匪徒,见火势太大,未免伤及无辜,又协同皇卫司救火,此刻方才得空打听过来。”
夏远舟点头:门客毕竟不是贴身侍卫,况且当时的情形,安乐侯身侧的贴身侍卫也都失散了。
“你倒有心。侯爷无碍,此刻正陪着皇上说话,你不便进去,自去歇着吧。”
温铭再行一礼:“多谢王爷提醒。”便自离去。
夏远舟心头略松,信步而行,恰看到前方人影匆匆,疑心之下跟了过去。
江离尘沿着蜿蜒的小路缓缓而行。
大相国寺灯火通明,处处设置有石灯。
当今天子受到惊吓,寺庙的僧人敲钟,祈福,念经,各司其职。
绕过一处怪石嶙峋的假山,确认身后无人,他抬手按住肩头,低喘口气。
这道伤,伤口并不大,但银珠深入骨髓,如今虽取了出来,那裂骨之痛仍在。
这伤,幸好瞒过去了。
江离尘低头,看了眼指尖淡淡的殷红。
肩上阵阵抽疼。
香炉灰只能简单压住创口止血,终究不是药。这些积灰留在患处,刺激伤口之后愈发疼痛,直如刀绞一般。
得赶紧找个地方,把这香灰全部洗掉。他这样想,脚步不由加快了些。
前面不远有一个放生池,里头养着锦鲤与龟。
每年佛诞,主持方丈便会把里头的鱼和龟全部清出来,空出池子,留待各处来的善男信女放生之用。
此时未到放生的日子,池子附近虽挑了高高的灯笼,却没杳无人烟。
江离尘强忍着剧痛,快步走过去。
冰凉的池水,荡涤了伤口,减轻了里头火烧般的灼热痛感。
半干的血渍顺着他的指缝落入池水当中,惹得里面池鱼龟鳖竞相啜嗫。
倒没想到,这佛门之地,也是喝血的。
江离尘微挑了挑唇,笑容中透出丝冷意,重新整理好衣襟。
低眉之时骤觉身后光线一暗,池内一条灰影重合在他的倒影之后。
江离尘动作一顿,便即回头,但见夏远舟一身黑袍,站在灯下。
“王爷?”他略挑起眉,随手理好松开的衣衽,从容行礼,“不知王爷驾临,有失远迎。”
夏远舟眉心微皱,打量起他全身上下:“你受伤了?”
想起今夜应对刺客之时,谢挽容竟心甘情愿涉险去换他,夏远舟为人父的心情一下沉重了几分:“寺里僧人多通医术,受伤了怎么不找人看看?”又记得他听不到声音,眉头更锁紧几分,以指头沾水,正要写字。
江离尘淡然回道:“只是小伤。”
夏远舟剑眉一扬:“你能听得到声音?”
江离尘满脸平静:“听不到。”
夏远舟了然:“你会读唇语。”
“会一点。此处光照充足,王爷语速不快,便仍可读。”江离尘语速平缓且不高,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无法纠正发声,就只能通过记忆中的咬字方式,逐句发言。
夏远舟屏退了周边侍卫,沉吟有会,忽开口道:“郑家的公子,果然还是很聪明。”
江离尘面无表情。
夏远舟似料定他不会轻易作出反应:“公子此来汴京,所为何事?”
江离尘与他平静对视:“王爷以为呢?”
夏远舟沉吟不语,隔了有会自怀中取出块白玉牌:“这块玉牌,公子可眼熟?”
玉牌以白玉为底,上面的竹雕却是翠玉,简单却又别致。上面一个“郑”字藏身于竹叶当中,背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着:清气满乾坤。
江离尘没接玉牌,在看清上面的小字后却退了一步。
他自知这一下变化瞒不过对方双眼:“王爷有话不妨直说。”
夏远舟看他脸色一变过后,便即恢复了平静,暗自点头:是他。
他手指摩挲着玉牌。
“这块玉牌,是当年本王与郑公的同游泰山之时,开原石亲手所雕。他因喜欢这翠竹,又在后面写下家训‘清气满乾坤’。”
江离尘略扬起眉:“所以?”
夏远舟道:“当年天子醉酒,下旨错杀了郑公满门之事着实令人扼腕。然当今圣上并非弑杀的暴君,酒醒之后亦时时为此忏悔不已。”
江离尘微微一笑。
什么酒后鲁莽均是托词,那根本就是为了立威夺权。当今天子比之当年太宗皇帝,可狠多了。
自古帝王爱忠臣,爱的是能顺意的忠臣。
可惜,这个道理他明白得晚了。
当年的郑家儿郎,郑相之子郑君弦。那个鲜衣怒马,满腔热血,指点江山的少年,那个期盼着尽一身才学,成就君明臣贤美名的少年……早已无觅。
夏远舟低叹口气:“郑公一世坦荡,心怀天下,不曾想……”
江离尘笑中带了讽刺:“王爷是认为郑相命不好,还是时运不济?”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掌心的刻痕,二十六道疤,是二十六条人命。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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