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绛紫迈开步子,踏进了代家。
因为过元宵节,印上代郁和田衫月的好日子要定下来,家里的亲戚都来了,齐齐聚在青砖黛瓦的宅院。
穿堂风掠过天井,携着熏香卷起垂花门上的竹帘,露出满室琳琅。
韩绛紫来得迟,进来的时候大家围炉品茗,并未注意到她。因为他们的注意力,落在了今天的主角身上。
至于代郁有没有看到她,她也不在意,他大概也不在意。
代平章也是难得露出了嘉许的神色,“不错,我听说你最近在接触那位乐坛新秀,算你识做,继续跟进。”
韩绛紫走到韩霜如面前,喊了声妈。
韩绛紫的出现,让客厅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倒是刚刚给代郁夹菜的田衫月,转头喊了韩绛紫一声:“绛紫,过来坐。”
韩绛紫不知道田衫月是不是装傻。
一山不容二虎。当年指使小太妹霸凌她的主儿,现在要端着装大方管她叫“小姑子”。
韩绛紫也不管田衫月是不是装不知道这茬,客观地说:“能入得了他眼的,你是第一个。”
田衫月话音带着惶恐:“别这么说,你也不差。”
韩绛紫没说话。
她跟代郁上次见面,是他为田衫月来给她找不痛快,两人私下说几句,对外没有撕破脸过。
上上次,则是高考结束后她弹唱表白,为了拖延时间。那天他在天台待了五分钟就要走,她求他再听下去,代郁义正言辞回绝了她,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那以后,代郁开始斩断和她的关联。跟异父异母的哥哥表白,正常人都不会想跟这么个大逆不道的人有牵扯。
这事当时还是个笑话。
上流圈子最忌讳这个,沾上就是自毁身价。
聪明人早撤到警戒线外了。
继父代平章是港城大佬,为了韩霜如才来到清河,两人各带子女组建家庭,感情甚笃。
那时所有人都不看好这段婚姻,评价都是,长了尖牙的小狼羔子和她这位出身上流的继兄不属一路人。
话里话外都在警告,圈子不同何必强融。
韩绛紫就是按照代郁妹妹这个标准养大的,拿得出手,还能叫的上号。韩霜如自打她懂事开始,就给她灌输代郁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按照韩霜如的思维,她混成这样,确实不成器。
如果不是因为家里长辈还没离婚,两个人估计已经没有往来。
今天代郁不打岔也挺好,她拿完东西就走。
饭桌上,代平章有意支棱起这个家。
“你来家里住,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一家人一起住才热闹。”
韩绛紫的嘴角浅薄地勾了勾,没有立刻应承下来,只说再说吧。
她盯着汤碗里自己的倒影,手机在大衣口袋里震动,是冯半见发来的语音。
长达六十秒。
韩绛紫点开转文字。
【什么时候回家?我包了元宵,猜猜我包了什么馅儿的?芝麻馅儿还是花生馅儿?都不是,我做了个违背祖宗的决定,是肉馅的!】
她是想打字来着,新做了美甲,很长的那种,几次都敲不对正确的字,干脆选择发语音。
“待会儿回去。”
她话刚出口,惊得满桌筷子微滞,众人目光纷纷投向了她。
有探究的,也,都在纳闷好好的她跟谁说话。
韩霜如从糖醋鲤鱼里夹出一块最嫩的肚腩肉放进她碗,“少看手机,吃饭。”
韩绛紫拇指转着手机转圈,屏幕蓝光映得下巴发青,“没事,给人发语音。”
一时贪图新鲜完乐也不算什么事。
听到韩绛紫的说法,代郁转眸望向她的手机。
那沉静的眸中像是藏匿了什么,将她所有反应尽收眼底,心思深不见底。
许是韩绛紫太不守规矩。
声音伴随着扩散开的袅袅熏烟幽幽发出:“是谁?”
突然寂静。
代平章与韩霜如对视一眼表情微妙地顿住。
抬头撞见代郁意味深长的眼神,韩绛紫把手机倒扣在桌上,锁屏壁纸的单人照刺得人眼疼。
眨了眨眼,她说:“说了你也不认识。”
照片拍的是个男人,皮肤偏麦色,又糙又野,眼窝深邃。
头发乱糟糟,左手还攥着沾了油污的锅铲,指节被冻疮撑得发亮,右手却已条件反射般扶住歪斜的案板。
灶膛余烬在他身后明明灭灭,窗棂漏进的夕照正巧撞进发直的瞳孔。
显得很蠢。
知女莫若母,韩霜如知道韩绛紫绝对不会回来住,也耳闻她在玻璃别墅搞起了金屋藏娇,可当她模棱两可的态度摆出来,又拿不准了。
韩霜如才不操心韩绛紫婚事,就她闺女那眼光,脸好看就行。
再说这清河上下谁不知道韩绛紫名声差,看到她都绕着走,谁敢娶?
见韩绛紫没答应,代平章又问代郁:“阿郁,你打算几时同衫月结婚?不结婚先订婚也成,我记得你们上学时感情就很好。”
说起那次订婚,算得上代郁与田衫月纠缠的开始。
听到代平章这么问,韩绛紫不经意地瞥了眼代郁,喉咙发紧。
代郁回了代平章的话,不过就简短的三个字:“会尽快。”
田衫月没有听见婚期落地,她自己心里也会乱想,两年内他们能不能结婚。
说不准,会不会两年没到,他们就分手了。
很多事情,沉默就是最明确的答案。
“尽快是好久?”代平章非要得到肯定的答案,“都拍拖几年,你能拖着人家衫月能拖着?”
在代郁也给不出一个具体时间时,田衫月笑吟吟地帮他解围。
“伯父,阿郁都还没跟我求婚,结婚的事情等他求婚之后再说吧。”
代平章摇摇头,一脸的不满意,“等你这朵花黄了,人家早被其他小子抢走的。”
“抢不走的。”代郁声音很淡,在这个事情上似乎可有可无,还扭头看了眼旁边的妹妹,“是吧?”
韩霜如在给韩绛紫挤眼睛。
这个时候自然是不看僧面看佛面,韩绛紫配合地点头,说:“是的。”
其实没韩霜如,韩绛紫也会很配合。
哪有抢不走的人?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要走的人拴裤腰带上都嫌松。
韩绛紫忽然觉得没什么胃口了。
洗手间在一楼尽头,她咔嗒锁上门,冷不丁听见窗根底下窸窸窣窣的争执。
“都是年过半百的人,还是要脸面的。和你结婚之后,我就没想过要离婚。你偷偷调查那个人当我不知道?何况,那都是旧事了,我闺女也不是非要配你儿子。”
是韩女士的声音。
韩绛紫一下子警惕起来。
他们要离婚?
“儿孙自有儿孙福,如果你是介意这个,我们可以去国外注册。而且,这么多年来,她也能掂量清强扭的瓜不甜。等阿郁结婚,一切都会好的。”
“你想什么我知道,但是阿郁不可能的。以前不可能,以后也不可能。”
“你难道想看小紫越陷越深吗?”
代平章说完这话之后,韩霜如沉默了许久,久到韩绛紫觉得他们早就走了。
听到韩霜如说:“真正合得来的人,早晚都会在一起。”
公平吗?
不公平。
很不公平。
可惜男女关系里,从来没有公平的付出,只有爱与不爱。
一厢情愿就要愿赌服输。
……
虽然韩绛紫刚才从那段对话感觉出了他们之间有点什么绊子。
但真正听到的时候,韩绛紫还是有些惊讶的。
她就是那个绊子。
唇线抿了又抿,她又怕被外面听到里面的动静,直到外头都没了声,才敢放水洗手。
等她从卫生间出来踏进客厅,人还没坐稳,韩霜如问她怎么去了那么久,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她说没有,回来拿个东西就走。
韩霜如顺着问了句:“什么东西?”
“我的吉他。”韩绛紫坦诚道。
代郁闻声挪过眼。
吊灯偏亮,照在他脸上偏冷调,疏离寡淡,好像对她的私事并不感兴趣。
韩绛紫对这栋房子已经不熟悉了,所以她不知道自己的吉他放在哪儿,索性不找了,开车离开。
打电话把这事说给姐妹帮听的时候,周淑文正在醉生梦死唱死了都要爱。
还能抽空给她支招:“那是你家吗你就回?净给自己找不痛快!有这空不如找你那野男人暖被窝!”
韩绛紫瞬间明了她的意思,只是没想到她说的这么直白。
话说到这份上,她吐字清晰:“听你的。”
节日的冷清招来三三两两的夜归人。
韩绛紫裹着寒气推开门,举起手上的伴手礼,为自己在外的逗留找了由头。
“徐记的糕点,排了半小时队。”
男人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汤圆穿过客餐厅。
袖口微微卷起,小臂线条被氤氲水汽熏出暖色,两团白雾自碗沿升腾,糯米香裹着陈醋姜汁的甜辛在空气里化开。
碗底沉着的酒酿圆子微微颤动,雪白团子裹着猪肉馅心。
难得地勾起了食欲。
冯半见说:“当心烫。”
瓷碗落进她手心时,模糊了眉眼。
从头到尾都没有肢体接触。
韩绛紫没有什么过节的仪式感,这是她独居的第七个元宵节,早已学会把每个节日都过成普通的周末。
她舀起圆子,瓷勺磕着碗沿发出清响。
窗外又炸开一朵烟花。
冯半见没再说话,静默在两人之间滚来滚去。
“冯半见,你很讨厌我吗?”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喉头挤出来的话都没经过滤:“谁说的。”
“你记恨我拿过你的钥匙,讨厌我这个小偷对吗?”
他拨浪鼓般摇头。
“事情过去了,我也没往心里放。”
她煞有介事地停顿几秒,问冯半见:“那你为什么你不敢看我?”
韩绛紫就像高浓度的烈酒。
他是打心底怕喝醉的。
本章掉落小红包~~[猫头][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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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你很讨厌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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