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城东郊,孟宅。
孟深推开门,看见在客厅中踱步的张晚璧。他把外套交给佣人,摘掉了脖上的领带,“怎么不高兴?又从儿子那受了气?”
张晚璧闻言剜了丈夫一眼,顾自倚在沙发上叹气。
女人穿着一身鹅黄色的旗袍,体态丰盈、光润玉颜,明明已经五十好几,一张秀媚的脸上几乎看不见皱纹。
好看的女人哪怕眉目间偶露愁苦也叫人觉得怜惜。
孟深坐到她身侧,拉过夫人的手拢在掌心。明天就是他六十岁生日了,他和张晚璧是上周才回的国。
张晚璧将孟深推开,心里的不舒坦全想撒在丈夫头上。情绪不佳的起因是孟湛茗说好今天回来,刚刚他却打电话说学校有事,得明天下午才到。接他们回国的时候也是,就当天在家小住了一晚,后面就没见着他人影。
不知道是不是张晚璧太敏感,最近只要孟湛茗反应冷淡点,她就觉得他一定是同自己生了嫌隙。
“我说你啊,别老想这么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孟深宽慰夫人。
刚刚孟深去了趟夏家。他这次回国可不光是办寿宴这么简单,更重要的是打点与夏家的生意。今晚在夏家,他们又提到了两家结亲的事。
孟深出入商场这么多年,早期做事也挺混的,但生意再怎么谈也没想过拿家人当筹码。孟深做儿子时婚姻大事是自己做的主,现在轮到孟湛茗的,他也不想干涉。
看张晚璧倒是挺中意夏家那个小女儿。确实,从家境、学识、相貌上看,夏萤也的确与他儿子相配。
孟深不知道怎么又想到了林许愿。
一边是老婆,一边是儿子,孟深插在中间,也不知道该遂了谁的愿。
“我说你要不松松口,就让那个林许愿进家门吧?”孟深说道。他对林许愿印象尚可,之前在英国时孟湛茗带她来家里吃过一次饭,姑娘长得是真好看,也是真的像她那个母亲。不怎么会说话,但还算有礼貌。
张晚璧不答,不让林许愿进家门的原因二人都心知肚明,但这不是夫人心情差,孟深想哄她开心么?
“我知道了,你还是嫌人家姑娘生得狐媚,怕阿茗迷了心窍!”
张晚璧瞥过去,顺着孟深的话接了下去,“你懂了,越漂亮的女人就越危险。”
孟深笑了,以前他家人也是这么评价张晚璧的。
他哄道:“这话谁告诉你的,你家太太太太太爷爷,张无忌?”
“你少跟我贫!”张晚璧拍了丈夫一巴掌。
别看孟深现在不怎么遭夫人待见,早年可是多少豪门名媛们追捧的香饽饽。他在投资圈混出名的那一年刚22岁,爸妈是报社的小职员,全靠自己打下的一片江山。遇到张晚璧的那天,她正带着弟弟妹妹在市场上卖玉。
风水轮流转,从前潇洒多情的孟深现在到了还账巴结老婆的时候。他揽过夫人的肩,刚想继续逗她几句,孟湛茗的电话来了。
“妈,我明天带小姨和苏檀一起过来。”电话那头的孟湛茗顿了顿,继续说道,“还给您挑了件薄衫,秋天的时候穿。”
挂了电话,张晚璧心里暖了许多。不光是给她挑礼物,孟湛茗还记得她先前“把家人叫上”的叮嘱。
孟深是没有兄弟姐妹的,张晚玉是个半边人,孟湛茗的安排看似很周到,但却独独落了一人。
-
第二日下了大雨。古有过寿遇雨预示财运降临的说话,孟深这样的生意人巴不得。
只是下雨交通多有不便。张晚琼在站台上等车,正收了手里的长伞束起。
他身旁站着一对母子,“抱歉啊先生。”女人因为孩子一直盯着男人看,觉得有些失礼。但她也忍不住去看张晚琼——面色白皙的男人穿一身黑袍,端正朴素地不像这个世界的人,在一堆等车的众生里十分扎眼。
张晚琼察觉到小孩在看他胸前的十字架。
“孩子,你是想要这个吗?”他弯下腰,把十字架递到小男孩手里。
冰冰凉的铁块,手感不好,小孩玩了两下便撒手去找妈了。张晚琼失笑摇头,又一个与主无缘的孩子。
公交车开了半小时,下来得走上十分钟才到孟宅。
他远远看见雨雾中有一个人在等他。
男人的发丝被雨水浸湿,孟湛茗一手揣在兜里,单手执伞。直到黑靴步入他视野,他才缓缓抬起伞来。
伞面下是一双与张晚琼一样雾色迷离的眼睛。
二人目光轻擦,电光火石、短刃相接。无人亮出兵器,空气中却陡然迎来肃杀的味道。
雨击在伞面敲出激烈的鼓点。孟湛茗下颌微收,嗓音里俱是振颤的雨粒。
“舅舅,妈让我来接你。”
-
张家祖上是玉石世家,故三姐弟出生时,太爷爷都给取了带“玉”的名字。
晚璧、晚玉、晚琼。哪一个不寓意着吉祥美好?
可惜再好的名字也未能抵挡家道中落。张家父母早逝,张晚璧不像其他阔太太,她自己也是经过商的。长姐如母,为了供弟妹读书,她十几岁时便从学校出来,继承起家里的玉石生意。
如果苦难是磨玉的砂轮,张晚璧确实被迫打磨得光润动人了。她背着沉甸甸一筐石,在鱼龙混杂的闹市口支起小摊,那柔弱又坚强的形象一下就激起了孟深的怜爱之心。
本以为生活断掉了自己的前路,可遇见孟深又像给她、给她的家人打开了一条捷径。
觉得林许愿太漂亮不好?或许不全是假话。她也清楚美丽的脸庞、年轻的□□对男人的诱惑有多大。
张晚璧拨开窗帘,看着楼下撑伞走来的舅甥二人。
“姐,为什么让阿茗去,你明知他跟晚琼不对付。”
说话的是张晚玉,有时她也不知道,母亲和长姐,哪个角色在张晚璧心中的位置更重。
张晚璧的手扶在窗沿上,自家中变故后,她身上的担子挑起来就没有一刻放下去过。
晚琼是张家独子,却执意做了神父,不结婚不生子。张晚璧记得父亲临终时的嘱托,张家这脉香火需继承下去。她作为家长、作为家姐,没能让弟弟完成使命是她愧对了张家。
可孟湛茗呢……那是她的血、是她的肉,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啊。
“我是家姐,也是这个家的家长,修补家庭裂缝是我的责任之一。”女人的指骨受力凸起,话中却不十分坚定。有时候越想缝起来,伤口扯得越开。
张晚玉望向家姐,时间一晃30多年,她总觉得张晚璧出嫁是昨天的事,也总梦见年少时,姐姐挽着她和晚琼的手,一起围着青石老街走……那时无忧无虑,父母尚在,张家也没落。
嫁入豪门从来不是张晚璧的理想,如果不是为了弟弟妹妹,她大可不必跟多情又花心的孟深耗上那么些年。
一想到自己是家姐牺牲个人换来庇佑的一员,张晚玉的内心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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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的内部事宜外姓人暂时不用参与。苏檀跟孟深在廊下逗鱼。
孟深大寿,苏檀给姨夫送了一条五色锦鲤,花的自然是孟湛茗的钱。
“最近怎么很少见你提你的夏承哥哥了?”
孟深好像哪壶不开提哪壶,苏檀的眼尾瞬间搭耷下去,“这么高兴的日子,姨夫提他做什么。”
把手上的水甩进池塘。逗鱼吧,可别逗她了。
前天她在艺大门口看到一台超拉风的跑车,驾驶坐上的男人戴着墨镜,印花衬衫开到胸口,脖上还是挂着那块老怀表。
苏檀扫了眼他身边的大波辣妹,没品味的男人。更可恶的是夏承明明也看到她了,却视若无睹把车开走,脏泥水还溅到了她的新鞋!——那可是她千辛万苦贩卖情报才找孟湛茗讨来的啊!
苏檀刚想往里走,远远看到了穿着神袍的舅舅。
按理说大家是很忌讳一身黑过来祝寿的,鉴于是妻子的弟弟,鉴于他这身神袍穿了二十多年年从未脱下,孟深没去计较这些,招呼许久未见的小舅子进门。
一家人围桌而坐。自张晚琼做了神父后,张家姐弟鲜少相聚。
饭桌上,张晚璧示意孟湛茗给舅舅敬酒。
孟湛茗却久未动作。
桌上一时陷入尴尬,台底下苏檀用脚尖顶了顶他哥,怎么回事,孟湛茗平时很会打点关系一人,今天跟块冰板板似的,话也比平时更少了。
被踢到的孟湛茗放下筷子,灰眸一抬——苏檀赶忙缩回了脚。
“阿茗知道我不喝酒。”张晚琼站起来给自己倒上茶,碰了碰孟湛茗跟前的杯子。
端坐的孟湛茗唇角动了动,拇指摩挲着杯沿,“谢谢舅舅。”
“晚琼你平时在教堂吃的素,今天在大姐家多吃点。”张晚玉给弟弟夹菜。
菜堆在他碗里成了一座小山,张晚琼只动了两筷子,就说自己要回教堂了。
他把贺礼双手递给孟深,是一幅包装好的画。
“舅舅你这么快就要走啊?”
苏檀忙放下碗。在她眼里,张晚琼这个神父做得跟出家没什么区别。20年如一日的教堂生活让男人活成了个老古板,不抽烟不喝酒,十里内的路全靠两腿走。
“下雨了,再晚就没公车了。”张晚琼用素帕擦了擦嘴,准备离席。
不料孟湛茗按住了他的手腕,“不急,晚了我送舅舅回去。”
孟湛茗今晚也是滴酒未沾,“雨天路滑,我不放心舅舅一个人走那么远。”
倒是一句体恤长辈的话,前提是手没有捏那么紧的话。
张晚琼本是站起来的,因为孟湛茗的动作,座椅在地板上划出滋啦一声。
尖锐的叫声像是凌空拉响了警报。
苏檀不知所以,孟深夫妇面色沉郁,张晚玉在心中祈祷:别失了分寸,千万别失了分寸……
她看向平日里沉稳冷静的外甥……可哪怕孟湛茗今天真失了分寸,也没有人有资格怪他。
把未婚妻从人眼皮子底下偷走,换做谁不得疯啊!
偷人,字面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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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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