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王姝趴在床榻,后背紫青淤痕,痛得呲牙咧嘴,挑灯给李淼写了密信。
禀报了她和同僚白日嚼舌根,恶意揣测武相抓壮龄女子给卢植炼躯,被卢植当场抓到,各打了一百大板,二五仔差点回炉重造。
如今伤病在床,无法亲自禀告,望三皇女准她修养七日。
李淼无语地回了一个“准”字。
同僚躺在旁边,仿佛残废,气若游丝,王姝偷偷写信都没发现。
王姝内力深厚,一天过后,早就不疼了,给李淼写信纯粹是偷懒,不想半夜偷溜出去,累及一个时辰脚程,只为一炷香的汇报。
倒霉,卢植八百年不到东宫,来一次就抓住了王姝大罚特罚。
恰逢圣上生辰,万国来朝,举国狂欢。
圣上特命太女和卢植负责生辰宴大典,卢植就是为此事特意跑了趟东宫。
连月来,皇宫人员进出往来,杂乱无章,典礼仪式繁复审慎,禁卫不仅要值守皇宫,还要被调去生辰宴打杂。
王姝也不例外,东宫撤走了两道防护,纷纷去了生辰宴补齐紧缺的人手。
王姝见到了李淼,好似个安于现状的闲散贵女,云淡风轻地陪着圣上,发现王姝,权当作不认识。
“装的好像!”
王姝钦佩呢喃,她还做不到演技如此高超,一不留神就会露出马脚。
见到卢植,想起一百大板,顾自发怵。
某天,王姝帮御膳房护送珍肴,送去给卢植检查,战战兢兢,每日见到卢将军,唯恐卢植认出她是那个管不住嘴的小侍卫,给她穿小鞋,找不痛快。
卢植查完,不悦投来一眼。
“弓腰塌背,哆哆嗦嗦,成何体统!有损凤朝颜面!”
目光严厉,面容肃穆,公私分明,卢将军要务繁琐,王姝如过眼云烟,早被抛到脑后了。
卢植赭红的武将蟒袍,腰若细柳,半指宽的玄色皮革带束紧,雪肤异于常人,似崖顶的天山雪莲,矜贵、高冷。
王姝又愣又呆,攥紧了拳头,痛觉消退了内心的浮动。
松了一口气,害怕被认出的疑虑打消,心口大石落了,安安心心在生辰宴打杂。
她记着李淼的告诫,对卢将军什么想法都不能有,嗅着那人环绕梅香,白花花的脖子,心口发痒,愈发骚乱难耐,始终垂着头颅,姿态猥琐,不敢直视。
卢植眼不见为净,摆摆手,潇洒帅气,放她们进了会场。
“扶疏!可还记得我?”
王姝还未走远,背后一道爽朗女声,大大方方喊住了铁面无私的卢将军。
卢植颇为惊喜:“白桐!你从边疆回来了?”
白桐,武将世家的嫡长女,母亲是封号大将军,其随母出征,抵御蛮族,镇守在西北边境。
女人少有地褪去了厚重的盔甲,一袭利落软袍,身材强壮肩膀厚实,久经沙场锤炼出盛人气势。
见到知己卢植,目光似水,浑身冷硬化为绕指柔。
“母亲派我回来给圣上祝贺,五日过后回去。”
“太好了,我们许久未见,定要好好切磋一番,看看你身手有没有退步!”卢植欣喜,目光正直,毫无旖旎。
白桐不扭捏,爽快道:“好,届时我入宫寻你,顺便看看以前的姐妹。”
“她们都很想你。”卢植笑道。
白桐出征前任职过禁卫的大将军,那时卢植一心为将,受母亲荫蔽入了禁卫军,任副将。
男子为将,手下不服,令不行禁不止,卢植经历了一段黑暗艰辛的日子,是白桐一视同仁,助卢植在禁卫营站稳了脚跟。
白桐随母出征,卢植被提拔到她的位置,副职转为正职。
“怎么样,我走后大家没造反吧,你过得可还行?”白桐话糙,站在卢植旁边不愿走,想和他多呆一会儿。
“放心!我立下了军令状,不服者可以随时挑战,我若是输了,定然安心回家,让母亲安排婚事,嫁妻生女,决不反悔。打了几个月,皆被我收服了。”
卢植又笑了,以铁面镇压禁卫、让刺客闻风丧胆的修罗将军,今日笑了第二回。
过去白桐确实帮了他许多,卢植念着她的人情,虽然白桐妨碍他当差,但并未言明,默许了白桐亲近的行为。
“那就好。”白桐方安心。
殿内,王姝看见李淼坐在圣上右手边,太女坐在对面。
王姝隔空打了暗号。
——殿下,无事交代吗?
李淼懒懒抬了根指头。
——作甚?
王姝气鼓鼓。
——想杀人!
动不动就要杀人的臭毛病,胡闹!
李淼不惯她,岿然不动。
侧后方两名宫侍酸言酸语,火上浇油。
“诶,你看见白将军回来了吗?”
“胡说,白将军在镇守边境呢!”
“真的,她回来了,陪在卢将军身边,两人有说有笑,郎有情女有意,瞧着真般配!”
“唉,同为男子,怎地卢将军命好,托生在武相家里,母亲庇护,开男将先河,白将军爱重,百依百顺。”
“可不是嘛!老天真不公平!”
男子擅淫,妒心亦烈,什么刀子话都说。
“呵呵,一介男子整日混在军营,不清不白的,你说会不会......”
“我看八成!听说世家子弟求嫁白将军,单抬了两房妾侍,正君之位专门留给卢将军呢!”
“噫,脾气又臭又硬的,偏偏遇到痴情人!”
王姝莫名其妙胸口郁结,目光空空,摆在眼前馋了许久的肉快被其他狼叼走了,气炸肺腑。
大呼大吸,恨恨下定主意。
不管李淼嘱咐,寻机会她要治一治卢将军,教会他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晚间,卢植布置好守卫,换上一袭石青圆领袍,姿容冷傲,玉树临风,随母亲入殿上座。
圣上身体康健,皱纹罕见,舞者助兴结束,高高举杯,夸了几句太女此番布宴甚是令人满意,宣告生辰宴正式开始。
百官唱贺,不独是女子,万花丛中几点绿,凤帝包容,允了男子为官,其中,独卢植坐在武将行列。
武相疼爱嫡子,时时看护,引话头给卢植,使臣来贺,对凤朝有位男将军印象深刻。
众官漠然,无奉承无不屑,却对武相忌惮,因此也愿意主动敬酒卢植,说几句他母亲的好话,心照不宣免去了多的闲聊。
卢植习惯性当摆设,埋头饮酒,一杯一杯流将五脏六腑,疏解胸口烦闷。
少顷,腹下积水,卢植和母亲请示了,悄悄出殿。
刻意走远,倔强得可以顶天立地的脊梁骨稍稍服软,卢植不必故作冷硬姿态,舒服自在,醉眼汪汪前合后仰,走得跌跌撞撞,不时苦笑几声。
“天生我才必有用.......”
卢植脸颊酡红,艳光大盛,一路走到御花园,宫侍面面相觑不敢拦他,任他走了进去,扑手扑脚,打散了几朵蔷薇。
随即趴在亭子的石桌,睡了过去。
一觉捱到远方宴会熄声,万籁俱寂。
宫侍忙派人去请示武相。
也是幸运,宫中贵人无一人路过御花园,错过了卢将军百年难得一遇的失态。
不多时,御花园墙头鬼鬼祟祟探出个人头,来者正是王姝。
王姝近日借调生辰宴,通宵忙碌,不能亲自禀报,李淼让其将信件藏在御花园,次日派暗卫来取。
王姝深夜前来藏信,笃定盛宴结束各人困倦难当,各奔各家,御花园必定无人。
灵敏的耳朵却听见一人呼吸沉沉,亭子里伏个断肠人,陷入酣睡无法自拔。
犹犹豫豫等了片刻,呼吸声一成不变,无任何苏醒迹象,决定迅速把信藏了离开。
王姝蹑手蹑脚跳下来,蹲在海棠花丛下,挑了一处,正要绑上丝巾,耳边酒气灼人,站了个醉醺醺的酒鬼。
王姝全身汗毛竖起,像被踩中了尾巴的狸猫儿,惊碎了魂肠。
第二次,自诩本领高强的王姝没听见脚步声。
“鬼鬼祟祟,作甚!转过身来!”
卢植厉喝,头晕着,却已清醒许多。
王姝认出他声音,心魂惧碎,老天亡她也。
思绪飞转,闪过一脱身之术。
半晌不动,定是在筹谋见不得人的勾当,卢植气恼,钳住肩膀,封其退路。
强力一掰,贼人稳如磐石,竟然没掰动,卢植皱着眉头,似委屈似不甘,火气更盛。
“将军放过!”贼人求饶,缓缓转身,卢植一怔,清脆嗓音稚气未脱,倒是极为动听。
月华恰好洒下,照亮如花似玉的美貌,少女噙着泪珠,如泣如诉一双含情眸,长睫抖动,滚落两行清泪,银牙咬着红唇,似有千股愁万股悲,怯怯觑他,愁杀所有不满不平。
卢植呼吸一滞,心神嗡嗡,叫糨糊黏住了喉咙,哪还放的出狠话?
“你..在此作甚?”
“禀将军,卑职幼年丧母,母生前喜海棠,故每次思念母亲,常进御花园睹物思人。”
王姝说完,肩膀让卢植松开了。
正放心,见卢植抬手,吓得后退,眼尾却被轻轻一抹。
款款温柔,珍重爱护。
少女讶然,瞪圆了露水似的双眸,泪光犹在憨态可掬,惹人怜爱。
卢植眉眼痴痴,迷迷瞪瞪在她脸上梭巡,顿在清清泪水,手随心动,不顾男子清白,放纵地抹去了她的泪水。
“怎地哭了?”
“女子不是顶天立地,流血流汗不流泪吗?”
“你哭,叫我也跟着断肠碎魂...”
王姝吓呆:“......”
夸下海口要整治卢植,却被人在御花园逮个正着。
本是天赐的绝妙机会,王姝觊觎此人多日,如今醉在眼前,岂不任她摆布,四下无人,打揍一顿,美哉快哉。
却有心无胆,叫人身后突然窜出,吓得魂飞魄散。
常言道,“好女不吃眼前亏”,王姝搬出对付李淼和惠管家那一套,积蓄出眼泪卖惨,惴惴不安,以观后效。
卢植信了!
王姝一喜,卢植却醉酒胡言乱语,开始对她动手动脚,又是调戏又是撩拨。
倒反天罡,攻守之势异也!
一时又惊又怕,听见园外脚步乱乱,如救星降临,喜出望外粲然一笑,迷煞醉鬼,乘机飞上屋檐逃之夭夭。
回屋缩进榻上,忆起卢植火热目光,心口砰然乱跳,烦死人也。
天雷勾地火,一触即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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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过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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