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找哥哥
数学老师锐利的目光扫向林星，最后目光停留在他抱着的星星玻璃盒上。
“去干什么了？”数学老师问。
“我去了一趟小卖部。”林星说。
“进来吧，下不为例。”数学老师大发慈悲，没有多问什么。
林星走到座位上，数学老师已经开始继续上课了，他却没有心思听，他把礼物收进抽屉里，一只手放在桌面上，另一只手在抽屉里面，一下一下点在星星玻璃瓶上。
“同学们，第六道题有没有需要讲的！”数学老师发问。
下面响起稀稀拉拉的回应声。
“大点声音！声音太小，我可不讲！”
“有！”有几个同学的声音异常响亮。
“好好好，这个题我都讲了八百遍了，竟然还有不会的！让我看看，到底是哪个同学不会……”
这下班里安静极了，没一个同学说话，但大家都在心里默默哀嚎，老师啊老师，是你问我们哪个不会，我们问了，你又要发飙，我们太难了太难了……
在这片“谁都不率先发出第一个声响”的默契诡异氛围里，一阵“哒哒”声在班里响起，这声“哒哒”，像是往班级这个平静的湖面扔了一个石子，力度不大，但却足够引人注意。
数学老师精准锁定声音源头——林星。
她从讲台走出过来，停到林星座位上，敲了敲他的桌子：“林星，你来给大家讲。”
林星在班级瞬间的安静中，站起来，他根本不知道老师说得哪道题，张浩在他旁边无声地用口型说“六”，但终究在数学老师凌厉的眼神中缩成了不敢动弹的鹌鹑蛋。
“老师，对不起，我走神了。”林星说。
“林星，都快高考了，你却还有心思想写有的没的，不要以为自己成绩好就可以懈怠，听见了没有！”
“知道了老师，下次不会了。”
“把东西拿出来。”
林星抬头，看向数学老师，却没有动作。
数学老师一扬下巴：“你抽屉的东西，不要以为老师看不见，你们做什么，老师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
“老师，不要收走，我下次不会了。”林星手掌紧紧压住星星玻璃瓶子。
数学老师皱眉，声音愈发严厉：“这种让你分心的东西，你还留着？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林星垂首不动，数学老师微一弯腰，就从他抽屉里掏出来那个玻璃瓶子，放在手上颠了颠：“没收了，等毕业找我来要。”
林星紧紧抿着唇，最后说：“老师，我要是三模考试考第一，你就把它还我，可以吧？”
数学老师眼一瞪：“你本来就是第一，考第一是你的本分！”数学老师略一沉吟，她身为班主任，有责任在任何情况下督促学生提高综合成绩：“除非你比现在的自己能更进步一个台阶，就……就进步个二十分吧。”
班里又一片倒气，数学老师也太狠了，距离三次模拟考试都没一个月时间了，况且林星的成绩本来就很拔尖，让一个本来就很拔尖的人提高二十分，很难啊！
林星攥了攥拳头：“好。”
数学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默默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期待你的进步。”
-
下了晚自习，林星骑车到了小区，他推开家门，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以往这个时候，爸妈都睡了，可是今天他到家，爸妈坐在客厅里，安静的可怕。
水晶吊灯的灯光照在林大树冰冷的面庞上，林星迈进家门的脚瞬间脚顿住。
“在门口杵着干什么，还不滚进来！”林大树脸色阴沉地可怕。
林星定定站在门口。
“不好好学习，谈恋爱是吧！”林大树站起来，手里拿着藤条，气势汹汹朝林星走过去，“我看真是反了你了！”
“我没有！”
“什么没有，你班主任都跟我说了，你收了女同学的礼物，上课走神不认真听讲，还不认账！”林大树一藤条抽在他旁边的地上，一声嘹亮的藤鞭声炸开在林星耳朵旁。
“那不是，我……”
“不是，不是女同学送你的？那你说，是谁给你的啊？”林大树撸起袖子，甩了甩手里的藤条，作势就要抽到林星身上。
张晓霞急忙跑过来，把林星护在身后：“林大树，你有完没完！老师也教育过他了，礼物也没收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你还护着他！你看看他，看看他这个不服气的样子，看看他这个不承认的倔样子，我问他他不承认，这就是撒谎！他竟然敢对老子撒谎，老子非把他打得不敢撒谎了……”林大树怒目圆瞪，林星死不承认丝毫不服软的倔强模样让他感到自己身为一家之主的威严受到了极大的挑衅，他越想火气越大。
孩子就是得揍！
棍棒之下出孝子不是吗！
孩子不打不成器不是吗！
林大树往前迈了一步……
张晓霞快速反应过来：“快走快走，今天去你同学家凑活一晚！”
她推着林星跑出了家门：“小星啊，你爸正在气头上，别跟你爸硬刚，先出去躲两天，啊，过两天等你爸气消了，你再回来。”
“嗯，知道了妈。”
林星下了楼，推着自行车，走进了茫茫夜色，去哪儿呢，他也不知道。
夜里的冷风穿透校服，他缩了缩脖子，真冷。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街上的小吃摊都收摊回家了，只有路灯孤单地亮着，照着根本就没有行人的街道。
林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感到很累，他机械地走着，走着，不知道走向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停下……
突然，一道刺眼的白光急射而来，照得林星睁不开眼，他茫然地抬起胳膊去挡，下一瞬，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向后拽了一个趔趄，这一愣神间，一辆车摁着喇叭在他眼前呼啸而过。
“林小星，这么多年了，你只长个子，不长脑子是吧？那么大一辆车，你看不见吗！”
林星回头，熟悉的眉眼在昏暗的灯光下徐徐展开，他不敢相信，以为在做梦，又或者是承受他爸暴怒后产生的临终幻觉。
“哥，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他一把抓住对方的衣角，抓锝紧紧的，生怕人跑了。
“起来！”程羽一把将他拉起来，一脸肉眼可见的嫌弃，“你是傻了吗？”
林星还是觉得自己像在梦里，他知道哥回来了，但他没想到他们这么快能见面，这真的不是他日思夜想的幻觉吗？
“我，我……我不知道，我是在做梦吗……”
程羽甩开林星抓住他的手，直接给了林星一拳，砸到他胸口上。
“哥，你……”林星被锤蒙了。
“疼吗？”程羽问他。
“疼。”林星捂着胸口。
“疼就对了，疼说明不是梦。”程羽的语气慢慢柔和下来。
林星抓着程羽的手，四年的离别，他有太多话要说，他问：“我跟你发了很多消息，你都没回我……我还去过京市找你，可是京市太大了，我花光了零花钱，也没找到你……哥，这四年，你去哪儿，怎么也不回我消息……”
程羽摸了下鼻子，显然他很心虚，所以他直接转移了话题：“这么晚，你在外面瞎溜达什么，赶紧回家去吧。”
“我不。”林星抓程羽的手抓得更紧了，“你是不是还想走？”
程羽默默注视着他，没有说话。
这种沉默直击林星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当年程羽就是沉默地看着他哭，然后离开。
“别走，好不好？” 他哀求着，四年前他也哀求过，嘶声裂肺地哀求过。如今，他的哀求克制冷静，但却更让人心痛。
林星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隐隐发白，看见程羽的那刻他就想好了，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今天不管哥哥答不答应，他都不会让哥哥再离开。他有的是力气和手段留下哥哥。
“你……”程羽被他哀求的眼神刺痛，眼前的一幕和四年前重叠，他的心也跟着疼起来。
林星一把抱住他，头埋进他的肩窝：“哥，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爸爸把我赶出家门……我不知道去哪里，我一个人好害怕，你不要丢下我，别不管我好不好……”
过了良久，程羽叹了口气，林星被程羽带回了住处。
林星默默记下小区的名字——幸福小区，并且，悄悄拿出手机给自己发送了个定位，又若无其事把手机塞回兜里。
这是个老小区，年代比较久，小区大门外面根本没有门卫，他们直接就进去了。
“哥，你回来之后，一直住在这里吗？”林星一边打量这个有些年头的小区，一边有点心疼地问。
“嗯。”程羽带他爬楼。
楼梯的扶手都生了锈，摸着扎手。
当年阿姨把哥哥带走不是过好日子去了吗，为什么哥哥回来却只能住在环境这么差劲的地方？
林星很想问，哥哥，这些年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但是他现在开不了口，只能默默跟在程羽身后走。
程羽在一扇斑驳的防盗门前停下，林星记下了门牌号501，程羽拉开嘎吱作响的防盗门，里面的门虽然单薄破旧，但是却带了个密码锁，程羽将食指摁上去，随着一声响，门开了。
“随便坐吧。”程羽把外套脱了，随手扔在沙发上。
程羽去烧热水，水开了，程羽倒了一杯热水。
“大半夜在外面游荡，冷吧？”程羽把热水递给他，“暖暖。”
林星靠着程羽的外套坐下，他抬头，接过水：“谢谢哥哥。”
程羽半倚靠在掉了漆卷了毛刺的木头餐桌上，抱臂看着他。
“说说吧，为什么被赶出家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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