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徐立死死咬紧唇，无力地顺着铁门跌坐在地。
门外，徐仁囫囵擦了擦满面的泪水，强忍抽泣，再次敲响了铁门:“哥！求你开门……”
“开门啊……”
少年熟悉的嗓音透过铁门传入徐立耳中，不知何时，他的唇瓣破了，浓烈的铁锈味在他口中散开。
“你不是说我随时都可以来投奔你的吗！”
“……”
徐立身子颤抖，脆弱地将头埋入两膝之间，不发一言。
十年前，那天下了场小雨。
徐家川一手撑伞、一手提箱子，时不时关切地望向撑着伞跟在后面的徐立——那时他十三岁，执意陪着徐家川报名。
“小立，你过得这次传承赛谁会赢啊？”徐家川放缓脚步。
“你。”徐立想也不想地答。
男人短暂地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
蒙蒙细雨中，两人并肩行走在小巷。
“对了，你之前不是说你想吃白糖糕吗？”徐家川开口道，“正好现在想起来了，你在这里看着木雕，我去买，一会儿咱们报完名回家一家人一起吃。”
徐立突然抬起头，眼睛亮亮的。他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好。”
徐家川看破不说破，嘴角挂着笑，转身便潜入雨雾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跟着流逝的雨走了。
徐立守着箱子，却迟迟没有看见徐家川的身影。渐渐的，他也察觉到了不对。
那家买白糖糕的离这儿并不远，也就几步的路，要不了五分钟。
但现在……却已经过去大约半小时了。
徐立的内心涌上不安。
他此时也顾不得徐家川嘱咐的话，提着箱子，大步朝那家买白糖糕的走去。
刚出巷子，他整个人忽地愣在了原地，如坠冰窖。
只见那黑车一旁的血泊中，男人蜷缩着，怀中还死死抱着那盒染了血的白糖糕，气若游丝：“小立……”
徐立登时丢下箱子跑上前，小心翼翼地托起那张熟悉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一滴泪也流不出。
男人强撑着掀起眼皮，深深地看了眼呆愣的少年，脸上还挂着熟悉的笑：“你知道吗……你从来都不是‘灾星’……”
“你是我徐家川的……儿子！顶天立地……”
话刚落地，他便吐出一口浊气，随后缓缓闭上双眼，头一歪——
徐家川，死了。
被酒驾的人给撞死的。
耳旁是路人的指指点点，后来的事徐立自己也有点儿模糊了。唯记，他喊出了这辈子第一声：“爹！！！——”
……
“哦哟，你们是不知道徐家那个白眼狼哦！自己养父死了一滴泪都没流。”
“是啊，要我说徐家川就是被他克死的，要不然他的亲生父母为什么不要他！”
“啧啧啧，要我说这个徐家峰也是不明事理的，要是我的话早就把他给赶出去了……”
“……”
“徐立，你拿着这笔钱，别回来了，好吗？”
“……”
“哥！我求你，别走——哥——”
……
“哥——”
徐立兀然回神。
他吸了吸鼻子，长长呼出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听不出端倪：“徐仁，你回去吧。”
语毕，他站起身。
“哥！”徐仁拍门的力度越来越小，转而近乎哀求道，“哥……就让我看看你行吗？”
徐立脚步一顿，微微侧过头：“徐仁，回去吧。”
徐仁听着，整个人愣在原地。
徐仁，回去吧。
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
他无知无觉地蹲下，痛苦地抱住了头，眼前模糊一片。
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
“轰隆隆——”
天空突然闪过一道惊雷，随后，便是无穷无尽的黑云，笼罩了东木镇的上方——就要下雨了。
徐立站在二楼的窗户边，从来没有这么想抽烟过。想着，他从烟盒里抽了根烟点上，淡淡抿了口。
望向门口，那个单薄的身影蜷缩于屋檐下，看不清脸。
嘀嗒。
徐立下意识摸了摸脸，却摸到一手的湿润。下一秒，无数的雨滴落到脸上，也打湿了路面。
可那个少年依旧蹲在门口，一动不动。
“啧。”他烦躁地掐了烟，拿起手边的黑伞转身下了楼。
与此同时，徐仁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浇了个透心凉。他却像尊木雕，毫无反应。
忽地，他动了。
这时，徐立已经到了门口。他拉开门，低头扫视一圈，而后，他皱起了眉头：“人呢？”
“回去了？”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心中猜想，雨下得更大、更欢了。
徐立叹了一口气，正欲回房。
刹那间，一辆黑色大众驶过，他下意识举起伞挡住了飞溅的水花。
待车彻底远去，他缓缓移开伞，望向前方。
只这一眼，徐立瞬间瞳孔骤缩。
“徐仁——”他想也不想地丢下伞，内心警报狂响，“快下来！！”
蒙蒙中，一个身影隐约攀上了围着湖泊的石杆栏，在暴雨下摇摇欲坠。
徐仁的五感好似都被大雨封锁了，听不见、更看不见。
“等等！”徐立伸出手，试图抓住眼前那抹白色的衣角。
“噗通——”
就在徐仁扑进湖水的刹那，徐立恰好奔至。他的指尖触及衣角，但那抹白色却同水一般流出他的掌心。
咕噜噜……
徐仁鼻梁上的眼镜随之脱离。
他双眼紧闭，四周的氧气瞬间被冰冷刺骨的湖水隔绝，裹挟着他缓缓沉入湖泊的更深处。
“徐仁！”徐立瞳孔震颤，心跳快得吓人。彼时他的内心只有一个念头——救人。
他没有任何犹豫，深吸一口气后，便翻身一跃，猛地扎入了水中。
到了水下，他屏气凝神，不顾湖水的席卷，奋力睁开眼。
突然，他心神一动，想也不想地伸出手，死死拽住了少年被泡得发白的手臂，随后并尽全力朝岸边游去。
抓住了！！
很快，徐立边咳水边拽着陷入昏迷的徐仁，狼狈地爬上岸。
幸好他的手机防水功能强大，此时还能勉强用——于是他以最快的速度叫了救护车。
未等徐立自己缓过来，又一刻也不敢松懈地跨坐在少年身上，做起了心脏复苏。他一下一下压着身下人的肺部，试图让少年呛进的水都咳出来。
雨水冲刷着他们两人的脸庞，又顺着轮廓浸湿了衣服。徐立按了有差不多百下，可徐仁却依旧紧闭双眼，一点儿见醒的迹象都没有。
徐立指尖颤抖，无助地抚上少年苍白破碎的小脸。
——这样的场景，像极了那一天，他永远只能看着最爱的人一个一个从他身边离开，自己却无能为力……
可下一秒，徐立便冷脸将这些无用的感性抛之于脑后。他深吸一口气，如下定决心般，缓缓低下了头，做了此生最大胆的举动。
滂沱大雨下，青年试探性地印上少年湿软的唇，随后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气息渡入另一人的口腔。
那一刻，徐立感受着唇上的冰凉触感，清晰地听到了四周“淅淅沥沥”的雨声，也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
从这个角度看，对方的一切似乎都尽收眼底。
视线扫过少年微颤的睫毛，再是高挺的鼻梁……徐立这才意识到，徐仁与从前相比，变了很多。
他长大了、成年了，需要重新认识了。
徐立缓缓退开，原本苍白的唇瓣此时却染上了一抹浅红。他没有犹豫，再一次贴了上去，熟练地渡气，直到阵阵窒息感漫上心头……
“咳……咳咳！”就在这时，身下人隐忍地皱了皱眉，而后猛地一动弹，偏头咳嗽，“……哥…咳咳咳！”
徐立呼吸一乱，下意识推开了少年。
少年面色煞白地被推倒在地。他抿了抿唇，抬眼复杂地望向眼前浑身湿透的青年，欲言又止。
徐立一边挡着唇，一边低头，恰好撞进了那双墨黑晶亮的眸子中。
少年的发梢还滴着水，洁白的衬衫黏在他精瘦的身子上，在大雨下打着微不可察地寒颤。
脆弱、易碎，看上去活像一只楚楚可怜的小白兔……
“哥……我冷。”他呜咽道。
“……”徐立定定盯着少年的瞳孔深处，没有动作。
耳边由远到近地响起了救护车“乌哩乌哩”的声音，同时刺激着人们的神经。
徐立长长呼出一口气，随后面无表情地抬手——
“啪”的一声，徐仁被打得偏头，整个人当场愣在了原地。他不可置信地扭头，脸颊处传来火辣辣的痛:“……哥？”
青年眼神冷峻，咬紧了牙关，死死克制着自己即将翻涌而出的无名怒火。
“徐仁，你他妈的不要命了？”他声线颤抖，心底后知后觉地升起阵阵后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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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为求和，虽假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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