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实是他第一次坐严寻昼开的车。
很可笑吧。
严寻昼是在甄选中学的车,也是从参加甄选开始远离的他,等严寻昼成为联盟成员之后,两个人每次见面都不算愉快,要么是冷战,要么是吵架……甚至都是他单方面的,他的好哥哥从来不会和小孩子计较。
所以他没有这样的机会和严寻昼相处。
但或许是仍旧一左一右隔的不远,这让钱无绣想起的不是那些冷言争执,而是幼时被哥哥牵着从院子回屋的零星片段,朦胧又恬静。
这会给他一种,两个人其实在回家的错觉,就好像真的还有一个属于他的归宿。
都是假象而已。
等擦净玻璃上的雾气再去看,后面迷蒙的美梦其实是幻影,只有残留在指腹的冰凉水汽是真的,刺骨剜心。
他没有哥哥,也回不了家了。
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那道隔断现实与幻影的玻璃粉碎成渣,于是他窥见了曾经。
烈日炎炎,麻雀都觉得地面烫脚,寻找荫蔽的路上蹦得比往常还欢。
一道身影翻越障碍轻巧落地,惊得鸟儿双双飞远。
严无绣略撑一下地面,又站起朝前跃去,原本长长坠在脑后的长生辫此刻被主人咬着中段,末尾随着动作起伏在空中俏皮地晃荡。
今天严送山难得有空,正作为被追逐的目标陪小儿子做体能训练。
他回头确认身后情况,暗暗估算严无绣还能坚持多久,余光却瞥见训练场的大门处多了一道挺拔身影。
严寻昼回来了。
显然,小儿子也看见了,一声“哥哥”雀跃着喊出口,很是惊喜。
出声的瞬间,长辫自口中掉落,环绕着主人荡了条弧。
严送山笑着迎上去:“甄选结束了?”
两年没见,严寻昼轮廓更加成熟锋利,已经有了他父亲的影子。
“结束了,很顺利。”
严送山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我一直知道你没问题,等收员开始来办入队手续吧,以后也能帮我搭把手了。”
严寻昼点头:“好。”
“无绣,不用练了,休息吧。”严送山转头喊小儿子过来,随后嘱咐严寻昼,“你弟弟天天念叨你,我先去切点西瓜,你把他领回来吃。”
严送山前脚刚走,后脚严无绣就跳来了:“哥哥,这么久累不累?”
严寻昼看着他好久没说话,眼神太过沉重,压的严无绣快要皱眉才看见对方点头:“先回去吧,这里很晒。”
严无绣摸上自己晒得发红的脸颊:“是有点。”随后自然而然牵上哥哥的手往回走。
严寻昼把手挣了出来:“多大的人了。”
严无绣呆了一瞬,妥协地收回空落落的手,低声辩驳:“总署律章也没规定已满十五岁就不能和哥哥拉手呀……”
“路走不稳的小孩儿才需要牵着。你现在走路还会摔跤么?”
被熟稔的语气这么一逗,严无绣心情又好了起来,权当哥哥是太久没见不习惯了,先往回跑:“……你走路都这么慢,到底是谁腿脚不灵光要摔跤?”
等严寻昼走到客厅时,严无绣刚端了两盘西瓜放在茶几上。
水红的色泽十分诱人,丝丝凉气很好的缓解了酷暑的难耐。
“哥哥,尝一口?”钱无绣挑了一牙西瓜递到严寻昼嘴边,想拉进一点生疏的关系。
严寻昼顿了一下,把瓜重新推至弟弟面前,而后自顾自到沙发上坐下:“你先吃。”
这已经是哥哥回来后第二次拒绝自己。
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严无绣不依不饶,追到严寻昼旁边:“你吃。”
严寻昼还想拒绝。
严无绣眯了眯眼,一手撑在哥哥的腿上,一手固执的递着瓜,拧起眉头倾身威胁道:“吃不吃?”
严寻昼怕他重心不稳,外侧的手护着弟弟的腰,神色迟疑片刻,薄唇微启。
严无绣满意地笑出浅浅梨涡。这才对嘛,以前哥哥明明也会喂自己呀。他喂哥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难道两年不见面,哥哥就不接受了吗?
不可以的哦。
“干什么呢?”严送山从厨房走过来,看见客厅的兄弟俩有些好笑,“小昼,吃个瓜还要弟弟喂?”
那口瓜终究没喂成。
听见父亲声音的瞬间,严寻昼手一颤,如梦初醒般推开严无绣。
那只护在腰间的手不知何时被主人撤回,失去庇护,严无绣跌回沙发勉强坐稳,愣愣地看着哥哥。
严寻昼的眼神在那一瞬变得很复杂,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留下一句“对不起,哥哥没控制好力气”就转身离开。
然而他的世界好像还没从那一推中恢复,眼前画面开始摇晃。严寻昼和父亲说了什么,都忽远忽近模糊不清,紧接着两个人上楼离开,转眼客厅就剩严无绣一个人。
他在恍然间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就是从这一刻变了。
梦里瓜是苦的。
鼻尖突然嗅到一丝陌生的气味,但却诡异地让人心安,抚平了梦的褶皱。
钱无绣迷蒙地睁开眼,只来得及捕捉一双收回的手。
他目光追寻过去,撞入严寻昼漆黑的瞳孔。
现在的眼神,好像和梦里的哥哥不太一样,没有那么复杂沉重到难以喘息的东西,又比这些更深更灼人。
座椅靠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调整至倾斜的角度。许是车里温度太合适,钱无绣一时间没能彻底醒神,迟缓地询问:“你刚刚在干什么?”
严寻昼觉得现在的小孩格外乖巧,挑了挑眉,举着那盒从他口袋滑出来的香烟,像是抓住了罪证:“什么时候学会的?”
钱无绣此刻不能辨别危险,缓慢地思考了一会儿,老实交代:“去年。”
“为什么吸烟?”审讯官继续盘问。
“因为……做噩梦。”罪犯很听话。
严寻昼顿了一下,继续问:“噩梦里,有什么?”
钱无绣眨眨眼,这个触碰到内心最深处的问题让他彻底清醒过来,于是轻飘飘地结束了审问:“没什么。”
严寻昼点点头,换了一个说法:“刚刚那个是噩梦么?”
是噩梦吗?
虽然无关火光血海,但梦里的两个人都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一个不敢面对,一个恨得发涩。
钱无绣躲开视线望向窗外:“……是。”
旁边的人沉默良久,久到钱无绣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那人才递到他面前一根烟:“以后少买。”
钱无绣想了想,修长的两指夹过烟咬在齿间,在口袋翻找出打火机,点火,摇下车窗。
太阳正在落下。
其实每回一根烟吸不了几口就会灭掉,只是平静自己的情绪,他不喜欢让人上瘾的东西。
“什么时候下车?”
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回联盟需要在这里转飞机。
“等你灭烟就走。”严寻昼淡淡回答。
“……”
其实还是不想让人吸烟吧。
钱无绣无意识勾勾唇,拧开还剩几口水的矿泉水瓶,把手中那根罪证扔进去。
还没等他吐干净最后一口烟,严寻昼半个身体从驾驶位探过来,压在他上方,伸手替他解安全带。
目光所及之处,橙红的霞光被完全遮挡,两个人中间好像割出一块独立空间。
钱无绣思绪飘荡,原来就算他已经长大成人,严寻昼的阴影也能轻而易举地把他整个人笼罩进去,遮天蔽日。
那张噩梦般的面容此时此刻近在咫尺,却因为烟斜雾横看不真切,反而比方才更像是一个梦境的幻影。
和当年喂西瓜的场景相似,只不过两个人位置完全颠倒。
烟气喷在下颌,带来对方口腔滚烫的温度。
在弥漫飘散的淡淡烟雾中,那双浅色的眼眸即使晃神仍如琉璃般浮光漾影。
严寻昼轻柔地抬手,用拇指拭去弟弟脸颊残留的泪痕,湿意在肌肤间沁润开来。
什么时候……?
钱无绣怔愣片刻,眸光闪动,试图找到一个理由来掩盖这滴泪,掩盖先前的梦。
这副模样落在对方眼里,严寻昼似乎轻笑了一下,也可能只是一声叹息。
那根带有薄茧的食指抵在钱无绣微张的双唇之间,于是他乖顺地咽下即将吐出口的拙劣谎话,听见对方在耳边呢喃:
“风沙是有些迷眼,下次小心。”
随之颈侧一痛,意识不受控制地沉沦下去。
if钱无绣回到18年前遇见小严……
严送山:就是你拿烟头烫我儿子屁/股?
哥哥给小钱递台阶真的很贴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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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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