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嘉树已经唱完下场,典礼进行到颁发最佳男主角奖,一个年轻男人正在台上发表获奖感言。
摇臂拍摄的远景镜头框定舞台,站在中央的人虽然五官面容模糊,但身材比例优越吸睛,在璀璨通明的聚光灯下显得分外出挑。
“拿到金杯奖,才二十五岁您就成了圈内最年轻的大满贯影帝,”一旁主持人用闲聊似的口吻打趣道,“看起来顺风顺水的人生,让很多人好奇您目前还有什么遗憾或是未达成的心愿吗?”
“当然有。”
答话男声随性松散,有种含着笑意的慵懒。
众人屏息间,只听他沉吟片刻不紧不慢地说:“遗憾是没能请到丁篁老师,为我们的电影写首主题曲。”
“咳咳……”
隔着屏幕突然被cue,丁篁呛了一声,不由自主多看两眼屏幕上的人。
恰逢镜头切近,那人单手持握话筒,姿态松弛自若,深刻眉眼间桀骜凌厉,板挺的手工西服被穿出一股浑然天成的野性张力。
哦,原来是他……
丁篁默默想到:谈霄、谈影帝。
记得三年前,他们是曾有过一面之缘。
彼时自己正处于写不出歌的瓶颈初期,出门采风时偶遇在大山里拍戏的谈霄,当场交换了联系方式。
后来也的确聊过邀歌事宜,只是因为自己状态低迷而不了了之。
如今三年过去,对方已然拿得大满贯,而他……
撑着下颌,丁篁沉默地凝望窗外雨幕,双眸渐渐失神。
忽然,刚才被搁置在一旁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来电显示:A嘉树。
心脏像被谁猛地用力攥了一下。
丁篁回神,鼻翼翕动深呼吸了几次,接起电话道:“……喂,嘉树?”
“嗯,是我。”
梁嘉树低醇迷人的声音从听筒里流淌出来。
“今天太晚就不回去了,你不用等我。”他语气平平道。
预料之中的消息传入耳朵,丁篁垂首无意识抠弄衬衫衣角,一呼一吸间悄悄稀释胸腔里的失落。
耷拉眼皮,他慢吞吞地想:梁嘉树的确是有一把好嗓子。
即便语气疏离如常,却依旧能给人温情脉脉的错觉。
男人在电话另一端简要通知道:“提前准备好证件,明早等我回去接你,然后直接去办手续。”
半晌,没有回音。
那道磁性成熟的声线不由放低道:“小竹,你在听吗?”
“在,我知道了。”丁篁小声应道。
手指一直悬停在红色的挂断符号上,像恋恋不舍,又像惊弓之鸟。
一阵沉默后,梁嘉树平稳中透着疲倦的声音还是追上耳朵。
他说:“小竹,别再拖了,这次记得签好离婚协议。”
“……嗯,好。”
丁篁轻轻落下手指。
熄灭的手机屏幕上倒映出一双同样熄灭的眼睛。
是,他说得对,别再拖了。
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趁还没变成更难堪的样子之前。
隔着电话,欲言又止的是问不出口那张被撤回的亲密吻照,难以启齿的是不敢分辨听筒里窸窣轻笑声是谁在他身边。
一边璀璨星途高歌猛进,场场巡回演唱会座无虚席。一边才能枯竭止步不前,已经成了落灰的废物注定被遗忘淘汰。
所以现在的“竹与树”,已经完全配不上当初出道时,媒体铺天盖地宣传的“天作之合”的名号了。
丁篁,你应该要有自知之明。
放下手机,他坐回餐桌旁,默默点燃蛋糕上已经过期的生日蜡烛。
闪闪烛光照亮一旁摊开的离婚协议。
底部落款签字处,“丁篁”两个字明晃晃地烙在洁白纸面上。
曾经,他以为十年很长,长得像每个漫漫失眠的夜。
但其实十年很短,短得仿佛眨眼一瞬,他和梁嘉树就已经天差地别面目全非了。
可让丁篁感觉最难以释怀的是,明明他们也曾有过很好很近的时候。
明明他们也曾有过真切的、热诚的、会把一辈子挂在嘴边的时候……
盯着闪动烛光,丁篁俯身趴在桌子上,枕着一只手臂不可自抑地回想起从前。
记得十年前,二十五岁的梁嘉树还叫做梁霄。
他温柔、清俊、风度翩翩,是大家眼里公认的完美学长。
像这样生长在云端的人,却一次又一次主动追在自己这个“怪胎”身后,笑眯眯地说:“小竹,我们组乐队好不好?”
小竹,我们组乐队,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用那把溺死人的嗓音,带给自己无限希望与心动。
彼时青年人志趣相投一拍即合,比肩追梦耀眼得仿佛不知天高地厚。
倾注给彼此的爱意也是滚烫浓稠的,每次站在舞台上遥遥对视,仿佛一眼都可以变成永恒。
那个人是自己的初恋,是陪自己度过一次次风波的伴侣,更是在奶奶临终病床前十指相扣、许诺会相扶一生的爱人。
可是,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不知不觉几根蜡烛烧到根部。
在一堆堆凝固冷却的烛泪里,丁篁阖起双眼喃喃许愿。
“希望……时光倒退十年。”
昏暗光线里,他双手合十小声地说:“一眼就好,让我再看他一眼。”
……
邻市,颁奖典礼会场。
晚宴厅气派的雕花大门向两侧敞开,衣着高档华丽的明星们自内鱼贯而出。
谈霄身高腿长,仿佛化身成人群中最惹眼的钩子,顶着闪耀逼人的光泽,不停钓起各路同行主动上前搭话。
但刚从国外片场杀青回来,十几小时的长途飞行让人疲于交际,和身边的导演兼好友刘寅棋打过招呼后,他中途拐去休息室准备躲躲清静。
人群都集中聚在晚宴厅,此时走廊上空空荡荡。暗纹繁复的编织地毯,如海绵吸水般藏纳起过往的脚步声。
刚转过拐角,谈霄迎面撞上一道熟悉的身影。
对方看见他及时收住脚步,站直身体露出一抹温和有礼的微笑:“谈影帝,恭喜。”
嗓音磁性低醇,如木桶里封藏多年的红酒。
谈霄投去一瞥,却敏锐地抬了下眉峰。
都说出道多年,梁嘉树一贯以优雅矜贵的形象示人,然而此刻这人站在面前,衣领微敞,真丝衬衫腰际有几道清晰的褶痕,做过定型的额发也垂下一绺搭在脑门上,露出些许风流意味。
没心思深究,谈霄只面色如常地和他点了下头,然后错身向前。
擦肩而过时,鼻端忽然闻到对方身上的气味。
谈霄嗅觉灵敏,立刻辨认出这是自己曾经代言过的一款香水。
只是本该以松焦油打底的纯正木质调,其中怎么还掺杂着一股突兀的脂粉香。
没等谈霄细想,前行几步又碰上个年轻男生。
看样子不过二十岁出头,五官白净青涩,嘴唇红得异常,眼珠在灯下像蒙了一层漉漉水光。
对方见到他,惊讶地停下来主动打招呼,自称是刚入行的演员,说话间神情莫名有些慌乱。
谈霄抽抽鼻子,闻到和刚才梁嘉树身上一致的混杂味道。
他面皮挂上一层浅淡笑意,双手抱臂向后靠住墙壁,保持着距离简短敷衍几句。
之后目送那两人一前一后远去的背影,谈霄表情渐渐沉下来。
转头拐进走廊上唯一的卫生间,里面如他所想的空无一人。
盥洗台顶部音箱里正放着舒缓悠扬的古典乐,谈霄垂眼面无表情地挨个推开隔间的门查看。
最终,停在右手边最里侧那一扇门前。
推开门,空气中还残留些许香气掺杂腥膻体-液的味道,看到躺在垃圾桶内的东西,谈霄眼底渐渐凝起寒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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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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