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丁篁迟疑地出声,疑问还没说出口,对面“爆炸头”自信地一推墨镜:“怎么样,帅吧?”
是熟悉的,属于梁霄的声音。
丁篁:……
大概或许可能猜到他是为了不被认出来,所以才打扮成这样,但是不是……有点用力过猛了。
丁篁表情复杂地上下扫视梁霄:上身穿的是之前在商场买的冲锋衣外套,身后背了个双肩包,下身搭配一条黑色休闲裤,脚踩网面运动鞋。
打扮得稀松平常,所以更衬出那个发型有多突兀。
不知为何,墨镜下的五官看起来也有种违和感。
丁篁走近半步端详,发现他涂了比原本肤色深两度的粉底,把一对走势缓和的平直眉刮出上挑的剑锋,嘴唇也用修容压盖住部分边缘轮廓,硬生生勾勒出了“M”字唇形。
坦白讲,如此近的距离下,他作为和梁嘉树相识十年的人,都要看一阵才能确定对方身份。
而且梁霄现在的样子和梁嘉树给大众留下的印象相差太远,被认出来的几率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为了出门可以这么拼吗……
丁篁叹为观止。
“怎么一直盯着我的发型发呆,想摸摸看吗?”
梁霄说着直接把“爆炸头”伸过来。
盯着眼前这颗蓬松卷曲的脑袋,鬼使神差的,丁篁伸手抚上去。
触感通过掌心皮肤第一时间向大脑发射:
干燥、粗糙、硬戳戳的。像团钢丝球。
丁篁缩回指尖,干巴巴道:“是假发吗……感觉有点扎手。”
梁霄闭口不答,却笑得一脸得逞。
走出别墅后,外面天色还漆黑一片。
虽然车库里停着两辆车,但丁篁不会开,雇的司机放长假了,梁霄没有驾照也开不了,所以两人只能步行到别墅区外打车。
晨星碎闪,空旷的石子路上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
“你为什么没考个驾照?”梁霄冷不丁地开口问。
丁篁小声说:“因为害怕开车。”
“害怕?为什么?”梁霄不解。
“怕透过挡风玻璃看路的感觉,”丁篁顿了顿,“一般坐在副驾驶位也觉得紧张,所以会避开直视前方,转头看侧面的车窗。”
梁霄歪头:“意思是你害怕从车内视角看到车向前开动的视觉效果?”
见他表情有些理解无能,丁篁难得多解释几句:“因为我觉得向前行驶过程中,眼前看到的画面变换速度太快,大脑可能来不及处理传递的信息,做不到完全掌控这个机器,所以会产生恐慌感,而且——”
网约车到了,丁篁坐进后排,凑近在身旁落座的梁霄,压低声音道:“偷偷和你说,其实我做过很多次出车祸的梦。”
“怎么,梦到你被撞了?”梁霄别过脸,挠了挠耳朵。
“不是我被撞,”丁篁用气声神秘兮兮地说,“都是梦到我开车撞了别人。”
梁霄:“……所以你就有心理阴影了?”
丁篁盯着他,煞有介事点点头:“差不多吧。”
梁霄安静片刻,唇线勾出一个惹眼的弯弧说:“既然害怕那就不考,反正现在连无人驾驶都发明出来了,而且等你复出以后,经纪公司肯定也会给你安排司机的。”
“……复出?”
像听到了什么陌生的词汇,丁篁满脸茫然。
“对啊,复出。”梁霄语气肯定。
丁篁神色僵硬地摆摆手:“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梁霄扬起下巴,信誓旦旦地瞥他一眼,“信我,一切皆有可能。”
……
下车后,看着戳在圆形花池中央半人高的景观石上,“梧城山公园”五个大字,丁篁回头问:“你为什么会想要来这里?”
梁霄正站在原地热身,双臂抻开露出清晰起伏的肌肉线条:“因为这座城市对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听说这里梧城山的日出很有名,是被网友列入人生景点清单的程度,所以就想着一定要来看一眼。”
说完他话锋一转:“而且你不是也很喜欢爬山吗?”
“我?”丁篁食指朝向自己鼻尖。
“对啊,我看过你出道后的访谈,”梁霄一边扭动脚踝一边语气如常地说,“当时主持人问你除了做音乐还有什么别的爱好,你说还喜欢爬山,因为小时候你……”
“好了我想起来了。”
丁篁语速飞快地打断。
突然有些庆幸天光昏暗,没有暴露他脸上窘迫鲜艳的红色。
“都、都过去那么久了,你别总上网考古了。”丁篁努力板出一副严肃正经的口吻。
“遵命,小竹老师。”
梁霄双手交叠扣在自己那颗爆炸头上,吊儿郎当地向前晃去,“反正也都知道得差不多了。”
丁篁:“……”
低埋着头,无奈又无力地慢吞吞跟上。
他和梁霄从西门进入梧城山,沿着石阶开始一级一级向上爬。
途中梁霄不停从他身后的双肩包里掏出各种装备分享给自己:纸巾、水、能量棒、折叠登山杖、微单相机……一应俱全。
他还像当下时兴的大学生陪爬似的,加油鼓气提供情绪价值和导游讲解一条龙服务。
“梧城山有四大主峰,最高的雾云坡海拔近千米,日出时云海翻涌,金光四射……”
丁篁默默听着梁霄照本宣科的介绍,说来可笑,自己虽然在南华市定居多年,但他从没来过这里。
越往上爬,体感温度越低,独属于清晨凉润的空气包裹周身,一路上也遇到不少同样来夜爬的人,但大家都默契地保持安静,身披星光夜露徐徐前行,没有人高声喧哗。
在这样幽静舒适的氛围里,以前经常爬山的身体细胞仿佛被唤醒,唯一让丁篁感觉有些不习惯的是,大部分路过的登山客都会向他们这边投来目光——
虽然确实没有人认出梁霄,但昏暗天色里,他顶着一颗钢丝球脑袋还戴着巨大黑超的样子也足够吸睛了……
谈霄自己当然也有所察觉。
东方天空淡淡发白,借着微光,谈霄无声地观察丁篁鸭舌帽檐下的脸。
第一次出门就带他来爬山的决定略有挑战性,无论是体能还是对人群的畏惧感,谈霄原本计划在爬山过程中让丁篁循序渐进地适应,但他忽略了自己造型带来的变量。
此刻丁篁表情明显被路人视线弄得有些不自在,谈霄想了想,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你知道这些看我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话音刚落,身后又走上来一个背包客,擦肩而过时扭头多看了谈霄两眼。
谈霄忽然一个趔趄,那人反应迅速立马伸手扶住他,还弯下腰帮他把掉落的登山棍捡起来,手把手妥帖地塞进他掌心里。
“小心点哈,加油兄弟!”路人语气振奋地鼓励道。
谈霄朝他连连点头致谢,然后拿登山棍戳在地上左右敲敲,用出了盲杖的效果。
等人走远后,谈霄转身面向丁篁,食指勾住墨镜往下一拉,露出镜片后一双含笑上挑的眼。
他说:“现在知道了?”
丁篁忍不住低下头,微微勾弯了嘴角。
终于爬上山顶时,观景平台上已经聚了不少人,黑压压的人头攒动,谈霄便没再向那边凑热闹,而是带着丁篁走到一处角落休息。
那个位置视角也不错,能看到日出和半边倾斜的山脊。
日出时分,太阳从地平线跃出,澄澈金光穿透缭绕在山体周围的雾气,在云层之上反射出一圈圈华彩光晕。
的确美不胜收。
在众人激动雀跃的呼啸声中,谈霄忽然倾身凑到丁篁耳边:“现在不想唱首歌吗,小竹老师?”
丁篁转头看他,眼神先是诧异,接着像想到什么,于是天边粉红的云霞慢慢烧到了他的脸上。
明明已经三十有余,眼前的人却和十年前访谈节目上的样子重叠,是如出一辙的静敛腼腆。
主持人问那个初出茅庐的作曲天才,平日里还有什么爱好。彼时谈霄蹲守在电视机前,猜的都是看书看电影之类文气的活动。
但丁篁说:是爬山。
谈霄和主持人一样好奇原因,所以丁篁是怎么解释的来着。
“你说因为脸上长的红斑,自己从小没有玩伴,于是就经常一个人跑到老家的后山上,给山里花花草草小动物们唱歌听……”谈霄不紧不慢地开口。
简直像童话里的主角一样。
如今,已经长大成年的童话主人公跌落进现实,因为旧事重提反而羞窘得脸色涨红。
但谈霄看着他又说了一遍:“小竹老师,唱首歌吧。”
像很久以前发布在自媒体视频里那样,席地而坐,弹着吉他,自由地唱首歌吧。
青年嗓音沉缓,透着微妙的蛊惑人心的魔力。
丁篁双眼有些放空,嵌在细白脖颈上的喉结动了动。
面对朝阳人群肆意喊叫,周围真的很吵,吵到好像在这个角落里小小地哼出声,也不会有人察觉。
而对面梁霄目光像一面被晒得温热的湖,没有过于烧灼的期待,也没有冰冷高深地审视。
温热湖水包裹着倒映在他眼中的自己,让丁篁短暂忘了过往经历和现实环境,破天荒有了一点开口清唱的冲动。
“我……”
他唇缝微启,刚想说什么。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女声:
“您好,请问您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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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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