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没有开口,但那无声的沉默比任何反驳都更有力量,明确传达着“这个方案同样不可行”的信息。
包厢内的空气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凝滞。
江渺在他无声的否决下,肩膀一点点垮了下来。
她看着哥哥那身剪裁完美、显然与“长途步行”毫不兼容的高定西装,又想到他那辆无论停在哪里都很难不引人注目的座驾,忽然觉得让哥哥“低调”这件事本身,可能就是个伪命题。
一种“算了,毁灭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她蔫蔫地趴回桌上,用叉子无意识地戳着碗里的杨枝甘露,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自暴自弃般地嘟囔:“……唉,算了算了。那要不……你还是别来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带着点委屈和失落。
江渺那句带着委屈的“要不你还是别来了”刚说出口,自己就先难受起来。
她想象着汇演那天,别的同学都有家长在台下加油鼓掌,而自己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心里顿时酸溜溜的。
她悄悄抬眼去看哥哥。
江峻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从容。
他目光扫过妹妹瞬间垮掉的小脸和那双瞬间失去光彩的眼睛,将她的失落尽收眼底。
片刻的沉默后,他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安静:“几点开始?”
“啊?”江渺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抬头。
“汇演。”江峻言简意赅地重复,“几点。”
“下午三点!在学校东操场!”江渺的眼睛瞬间被点亮,像被重新注入了活力,忙不迭地回答,随即又想起什么,赶紧补充,“但是你千万要……”
“知道了。”江峻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显然不打算再就“如何低调”这个话题进行深入探讨。
他重新拿起刀叉,将盘子里最后一块切好的和牛自然无比地放到江渺的碟子里:“吃饭。”
江渺看着碟子里多出来的肉,又看看对面已经恢复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哥哥,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一方面,哥哥答应要来,她开心得冒泡;另一方面,对于哥哥口中这句“知道了”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她感到一种深深的不安……
他到底会以什么方式出现啊?!
这个问题,像只淘气的小猫,从那天餐厅分别后就开始用爪子轻轻挠着她的心尖,在整个军训汇演前的准备期里,时不时就冒出来刷一下存在感。
她一边期待着哥哥能亲眼见证她踢正步的“英姿”,一边又忍不住脑补出各种惊悚画面:
比如哥哥穿着高定西装,在一群穿着休闲服的家长中显得格格不入,如同钻石误入鹅卵石堆;又或者他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座驾直接开到操场边缘,引得全场师生侧目……
在这种甜蜜的煎熬与隐秘的恐慌中,时间终于滑到了汇演当天。
烈日当空,东操场上,各个方阵整齐划一,口号震天。
江渺站在管理学院的队伍里,身姿挺拔,跟着口令完成每一个动作——抬头、挺胸、踢腿、摆臂。
然而,她的眼神却像只不安分的小鸟,总是不由自主地往家长观看区飞去。目光在那一张张带着骄傲与鼓励的陌生面孔上快速扫过,一遍,又一遍。
没有。
还是没有。
那个她既盼望又害怕看到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随着汇演流程一项项推进,心中的期待像阳光下的冰块,一点点融化,最后只剩下一点点湿漉漉的失望。
“也许他临时有重要的会议来不了了吧……”江渺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正在进行的分列式上。
就在这时,观众席后方传来一阵微小的骚动。并非什么大动静,只是那种当某个足够引人注目的人物出现时,周围人会下意识做出的反应——目光的聚焦与低声的议论。
江渺的心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几乎是僵硬地、一点点地顺着身边同学好奇张望的视线转头望去——只见操场入口处,校长、院系领导等几个人正陪着一位年轻男子缓步走来。
那人穿着一身质感极佳的深灰色休闲装,身姿挺拔,气质清贵卓然,在人群中如同鹤立鸡群。
不是她那个号称“知道了”的哥哥江峻,又是谁?
他倒是没穿西装,也没开那辆扎眼的车。
可他……他直接把“家长”这个身份,提升到了“校方贵宾”的级别!
江渺感觉自己的血液“嗡”地一下冲上了头顶,脸颊瞬间变得滚烫。
她立刻扭回头,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内心已然崩溃地尖叫起来:江!峻!这就是你说的“知道了”?!
江渺唯一能做的,就是死不承认这是她哥。
难道要她冲上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被校领导簇拥的江峻喊“哥”吗?
那她精心打造的“水泥妹”人设会在瞬间崩塌成宇宙尘埃,连同她“普通大学生”的梦想一起灰飞烟灭。
“快走快走!”分列式结束的哨声刚一响起,江渺就一把拉住还在兴奋张望的滕小蕊,压低声音催促,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焦急。
“啊?渺渺你不去看看你家长来没来吗?”滕小蕊被她拽得一个趔趄,不解地问。
“我家……我家没人来!他们忙!”江渺语速飞快,头摇得像拨浪鼓,脚下生风,几乎是拖着滕小蕊逆着人流往外冲,“我累了,想赶紧回寝室休息!”
她恨不得脚下装上风火轮,或者自己能瞬间学会隐身术。
一路上,她全程低着头,用帽檐死死挡住自己的脸,感觉周围每一个议论“那个帅哥是谁”的声音都像是在凌迟她脆弱的神经。
终于,像经历了一场艰苦的敌后穿插,她成功突围,一口气冲回寝室,“砰”地一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
“累……累死我了……”她一边拍着胸口顺气,一边对同样跑得气喘吁吁的滕小蕊解释,“人太多了,挤得我头晕。”
滕小蕊缓过气来,眼睛发亮地抓住江渺的胳膊:“渺渺!你看到刚才那个被校长陪着的人了吗?我的天,好帅啊!气质绝了!你说他是谁啊?来视察的领导?还是哪个明星学长?”
江渺嘴角抽搐了一下,强装镇定地走向自己的床位,用尽毕生演技表现出漠不关心:“啊?有吗?我没注意看,可能是什么合作企业的代表吧。”
她心里则在疯狂呐喊:代表!对,他就是个代表!代表他来毁掉他妹妹的大学生涯!
这个悲愤的念头刚在脑海里盘旋升起,仿佛心有灵犀——或者说是厄运降临——她口袋里的手机就毫无预兆地震动起来,伴随着专属于某个人的、她此刻最不想听到的铃声,执着地响彻在刚刚安静的寝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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