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规划遗产分配未免有些太早了。”约瑟夫像一个普通人那样，按照最常见的逻辑和卡明顿先生对话。
卡明顿先生当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规划自己的遗产，根据约瑟夫在马车里看到的资料，他和卡明顿夫人只有一个儿子，除此之外，他们并没有其他孩子。
这种情况下，遗产根本不需要规划。
卡明顿先生愣了一下，意识到面前的这位先生误会了他的意思。
不过很显然，他并不想过多提及自己的私事。
直到格蕾丝和他谈论了半天对订购娃娃屋的要求，并且在敲定合同时写下了自己的真名，卡明顿先生才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
格蕾丝并未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但她必须要先观察卡明顿先生一段时间再说。
因此从下了马车开始，她和约瑟夫的表现就显得傲慢又无礼——不介绍自己的姓名，并且对别人的私事随意评价。
卡明顿先生是个温和得有点软弱的男人，格蕾丝之前的表现就让他觉得她“很不好惹”，现在她突然亮出侦探的身份，更是让他惊慌失措。
但格蕾丝认为，对于卡明顿先生这样的人来说，强势地主导他，比诱骗要有效得多。
虽然刚开始的时候，他可能会有轻微的反抗，但只要格蕾丝坚持到底，卡明顿先生就很难隐瞒那些秘密。
“我只是想把那群褴褛学校转让给其他人。”
面对格蕾丝的再三询问，加上对侦探这个职业的畏惧，卡明顿先生最终还是告诉了格蕾丝，他向克林顿先生求助的原因。
“我想一定不是以房产的形式出售吧？”格蕾丝问道。
如果只是卖掉那块地方的话，这事儿根本用不上律师接手。
“当然不是，尽管我不希望我的妻子继续管理那所褴褛学校，但我也不希望那些可怜的小家伙无家可归。”卡明顿先生的眉头蹙了起来。
“这可有点难办啊！”约瑟夫看着卡明顿先生摆在办公室的那些新款玩具，说道：“即使是慈善家，当他们购买房产的时候，也是为了安置他们自己所救助的那群可怜人。”
褴褛学校的那群孩子对于购买房产的人来说，绝对是额外的负担。
而且这种负担是长久的，很难通过降低房屋售价来弥补。
“克林顿先生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他认为那所褴褛学校能够卖出去的几率非常低。”卡明顿先生叹了口气，“我不知道那些孩子该怎么办。”
卡明顿先生的办公室装潢得相当精美，他本人虽然各方面都很中等，但是他的礼服做工却堪称上乘。
他看起来并不缺钱。
“您为什么急于出售那所学校呢？”格蕾丝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察觉到卡明顿先生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我认为我的妻子应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家庭上，她……她对那所褴褛学校投入的精力太多了。”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一个小男孩在外面喊着“爸爸！爸爸！”
“抱歉。”卡明顿先生急忙从椅子上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小男孩扑进了他的怀里。
在维多利亚时代，中产阶层的父子其实很少这么亲密。
大英帝国的多数公民都将理性、克制当做必备的优秀品质，他们很少表露自己的情绪，拥抱这种事更是非常少见。
相比较之下，吻面礼就已经算是家庭和谐的表现了。
因此卡明顿先生和儿子的举动，在普通人的眼里应该是非常惊人的。
“你来这里干什么，马克？没有仆人跟着你吗？”
当卡明顿先生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一个看起来应该是保姆的中年女人出现在了门口。
卡明顿先生在看见她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
这至少表示他的孩子没有一个人四处乱跑。
“爸爸，为什么要卖掉学校呢？”
马克的话让卡明顿先生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卖掉学校的话，你妈妈就可以在家里陪着你——”
“不！”马克非常抵触地叫了起来，“我不需要妈妈在家陪我，那太可怕了！”
“马克！”卡明顿先生拔高了声音。
约瑟夫看见马克瘪了瘪嘴，赌气似的躲在了娃娃屋的后面。
“我们得回家了，马克小少爷。”保姆在接收到卡明顿先生的目光之后，走进来抱起了马克。
在保姆离开之前，约瑟夫和格蕾丝都默默地等待着，一句话也没说。
不过即使不询问，他们也得到了一些有用的线索——比如卡明顿夫人和儿子马克的关系并不融洽。
至少大多数像马克这么大的孩子，都是非常依赖母亲的。
然而马克却并不希望他的母亲待在家里。
卡明顿夫人的强势让她成为了家里不受欢迎的一员。
“您会和孩子谈论有关慈善的事，这真是难得。”
格蕾丝意义不明的语气让卡明顿先生有一瞬间的惊慌。
“只是偶尔会提起来。”卡明顿先生飞快地解释了一句。
格蕾丝的眼睛里暗流涌动，“卡明顿夫人知道您要出售那所褴褛学校吗？”
“她可能会有点不情愿，但是财产上的事，本来就应该由我决定。”
这一刻，卡明顿先生一反常态的强硬了起来。
当然，他这种强硬的态度绝对不是冲着格蕾丝来的。
格蕾丝认为，褴褛学校的孩子们有一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
对于卡明顿夫人的家人和褴褛学校的那些孩子来说，卡明顿夫人无处不在。
她已经成了一个压在他们精神上的假想敌，无论他们想做什么，卡明顿夫人的阴影都必将在他们的心头笼罩。
卡明顿先生的语气越强硬，就说明他平时越反抗不了妻子的强势。
如果一个男人并没有把他妻子的意见放在眼里，那么他对另一个人提起妻子的时候，语气必然是漫不经心的。
而不是像卡明顿先生这样，通过对一个不在场的人表现强硬，来给自己的行为加油股劲儿。
这时，格蕾丝趁着卡明顿先生精神松懈的时候，突然问道：“褴褛学校有一个叫卡尔的孩子死了，您知道他的死因吗？”
卡明顿先生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语气不自然地说道：“也许……也许他是得了猩红热吧！”
“是卡明顿夫人告诉您的？”
“是的，她那天晚上回家，提起了这件事。”卡明顿先生说道。
“几点的时候？”
格蕾丝的语速变得飞快，让卡明顿先生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
“十一点钟的时候。”
“她从哪里回来？那栋为穷人分发衣服的小教堂吗？”
“不，教堂分那边的事在十点钟就应该结束了，她去了学校一趟……结果发现有一个孩子死了。”
“我想你应该记得那个孩子的样子吧？”格蕾丝的眼睛盯紧了卡明顿先生。
卡明顿先生不假思索地说道：“他长着一头红棕色头发，绿色的眼睛，很瘦小。”
“看来您经常去那所褴褛学校。”
“不，我不经常——”卡明顿先生停了下来，隐约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但是格蕾丝的问题已经问完了。
临走前，约瑟夫说道：“如果您一定要出售那所学校的话，也许您可以和我的总管谈谈。”
约瑟夫和妻子并肩离开了玩具公司。
“你发现了吗，约瑟夫？”
马车里，格蕾丝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拳头抵在鼻尖上，皱眉思索着什么。
“卡明顿先生知道卡尔的名字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竟然记得他的长相。”约瑟夫说道：“而且他说自己不常去褴褛学校，这句话极有可能是真的。”
“也许我们应该去询问一下克林顿先生，他应该能给我们提供一些帮助。”格蕾丝突然没头没尾地说道：“卡尔之前为什么从没有被关进过禁闭室呢？”
“你是说，卡明顿夫人从前可能非常喜欢卡尔？”约瑟夫犹疑地看了妻子一眼。
“一位性格强势的女士，喜欢听话的孩子，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格蕾丝语气一变，“但是这样的孩子如果犯了错误，就会显得更加不可原谅。”
卡明顿夫人的偏爱明显是有前提的，那就是顺从。
她之所以喜欢一个孩子，是因为那个孩子让她成为了主宰者。
一旦她发现这个孩子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听话，她的怒火也会成倍增加。
格蕾丝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对于一个不常去褴褛学校的男人来说，能让他记住一个孩子的面孔的前提，必然是这个孩子有机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而且卡尔的出场必定是让人印象深刻的，否则卡明顿先生不会将他的发色和眼睛颜色都记得那么清楚。
卡明顿夫人对于褴褛学校的孩子们来说，就是上帝一样的存在，没有她的默许，那些孩子是不可能在她丈夫的面前晃来晃去的。
比较合理的解释，就是卡尔在被关进禁闭室之前，曾获得过卡明顿夫人的青睐。
只是这种青睐在他犯了某种错误的时候，就立即消失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卡明顿夫人就不仅仅是强势，更是一个无情的女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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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卡明顿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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