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坐在主人位置的老波特兰夫人转过了头,格蕾丝状似不经意地往高缇耶先生的方向看了一眼,才慢吞吞地转回头,和另一边的莱昂交谈。
“公爵大人?”
玛蒂尔达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作为波特兰家最小的女儿,玛蒂尔达似乎比同龄人更加天真。
尽管她看起来已经快二十岁了,但她的脸上,时常会浮现出那种小女孩儿一般的天真神态。
说实话,这样一个年轻女孩会怎样惹母亲伤心,我实在是无法想象。
但老波特兰先生之前说他的妻子已经很久没见过“讨人喜欢的年轻人”,似乎无差别地贬低了他所有的儿女。
到底是这位父亲太过严厉,还是他的儿女们实际上确实不太讨父母的喜欢呢?
“您和公爵夫人想好要酿制哪种葡萄酒了吗?”玛蒂尔达眨着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问道。
“我们还没有想好。”我如实回答。
考虑到我和格蕾丝来这里的目的,我们两个对酿酒的兴趣其实并不太大。
不过为了装成一个来法国体验风土人情的老派贵族,我最好还是尽量表现得感兴趣一些。
于是我低声说道:“我们当然希望能够酿制一瓶好酒,但是如果酿酒工艺太复杂的话,反而更容易失败,不是吗?”
“原来您在担心这件事。”玛蒂尔达意外地看了我一眼,又转头看了看格蕾丝,“您和公爵夫人的感情真好。”
“仅仅因为一瓶酒?”我反问道。
“不,不仅是因为这些。”玛蒂尔达眯了眯眼睛,笑得像一只幼猫,“还有……眼神。”
说到这的时候,玛蒂尔达的眼睛下意识往波特兰先生的方向瞥去。
这个年龄的孩子,尤其是备受宠爱的孩子,总是会对家人表现得有些漫不经心。
玛蒂尔达就是这样。
她明显知道她的长兄和妻子的关系不太和睦,但却并没有太过在意这件事,否则她就不会嘻嘻哈哈地拿这件事,和我这样一个初次见面的客人开玩笑了。
那一瞬间,我从这个女孩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令人心惊的冷漠。
尽管这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假如我和格蕾丝的感情出现了裂痕,我的表妹朱莉娅可不会像这样漠不关心。
一场气氛有些怪异的晚宴,直到晚上九点半才结束。
饭后,老波特兰夫人被女管家搀扶着回了楼上,老波特兰先生则留下来,和我们在娱乐室里打起了桥牌。
牌桌上,我和玛蒂尔达一组,格蕾丝和老波特兰先生一组,一边聊天,一边等待着管家发牌。
不过老波特兰先生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出牌的时候总是会犯一些明显到有些愚蠢的错误。
这一切都是因为在我身后不远处的阳台边,波特兰先生正和他的朋友高缇耶先生低声交谈着什么。
由于阳台的落地窗是开着的,波特兰先生和高缇耶先生两人并没有站在室内,而是站在阳台前的木质栏杆旁边。
夜晚的风吹得落地窗上的塔夫绸窗帘沙沙作响,以至于我也听不清他们两个具体说了什么。
相信以老波特兰先生的年纪,应该更加听不清这两个人的对话,但老波特兰先生却还是忍不住频频往两人的方向偷瞄,脸色也逐渐变得有些阴沉。
很明显,这位父亲并不是在偷听什么,而是单纯地对长子的交友人选感到不满。
过了一会儿,老波特兰先生冲着莱昂招了招手。
“我就要到楼上去了。”老波特兰先生向着小儿子交代了一句,转身向楼梯口走去。
管家留在拍桌前,继续为我们发牌。
“该您了,公爵夫人。”莱昂出了一张牌,说道。
然而格蕾丝却没有及时给出回应。
她正入神地盯着房间里的衣架。
或者不如说,她在顶着那里的某一件东西。
我和莱昂兄妹两人一时都很迷茫。
由于我、格蕾丝和高缇耶三个人的到访,娱乐圈的衣架上多了不少东西。
大家的礼帽、手杖、披肩等等几乎都聚集在那个角落。
哪怕作为格蕾丝的丈夫,我也很难立刻察觉到她所观察的东西。
“我记得你的庄园里有一只漂亮的小猎犬,它去哪了?”高缇耶先生和波特兰先生从外面走到了室内。
当高缇耶先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坐在我旁边的莱昂突然捏紧了手里的扑克牌。
他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变得有些发白,平整的扑克牌上也出现了明显的折痕。
“它死了,这些脆弱的小东西总是会突然生病。”波特兰先生直视着高缇耶先生的眼睛,回答道。
玛蒂尔达听见这句话,叹着气打出一张牌,说道:“一切真是太突然了,在那之前没几天,我带着它在村庄里散步,查理还很热心地帮农民抓了一只野兔……”
查理,应该是那只小猎犬的名字。
“也许我们不应该让查理跑出庄园。”莱昂低声说道:“波尔多最近有很多病死的狗,还有很多狗离开家后就不见了,我猜它们可能是聚在一起,得了同一种怪病,那些不见的狗没准也病死了。”
“哦!上帝!可怜的小东西……”格蕾丝的声音里饱含同情,“如果有医生愿意给它们看病就好了。”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用那种看待善良女士的目光打量着格蕾丝。
但我知道,格蕾丝不会无缘无故就说这些话。
果然,格蕾丝接下来说出了一句引导别人反驳的话。
“我知道那种病,那些漂亮的小家伙会突然变得疯狂,然后四处咬人,那个时候,无论你平时多么喜欢它,都会不可避免地感到害怕。”
坐在我对面的玛蒂尔达脸上浮现出一丝纠结。
“但是并不是那样的,公爵夫人。”玛蒂尔达犹豫了几秒,说道:“查理没有发疯,它只是哀嚎了几声,就浑身抽搐着倒在了地上。”
莱昂点了点头,附和道:“我们尝试给它灌了白兰地,但它还是很快就死了。”
格蕾丝的嘴角轻微地下耷了一下。
有关白兰地不能治病的说法,她早就已经和我说过了很多次。
但很显然,欧洲人还是习惯性地认定这东西可以救命。
之后的半个多小时,大家都没有再提起什么让人格外感兴趣的话题。
我们一起待到了十点半,就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你看见了吗?那根拐杖。”格蕾丝换好睡袍从更衣室出来,等女仆一走,就迫不及待地说道。
她的话让我想起了波特兰先生那根雕刻着巴洛克花纹的红榉木拐杖。
“那根手杖磨损得很严重。”我如实说道。
“不仅仅是这样。”格蕾丝语气难掩兴奋,“那根手杖做过一次修补。”
她转过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我,“波特兰家会在乎那样一根手杖吗?波特兰先生的手杖也不可能只有那么一根,但是他却坚持用那根磨损严重的手杖。还有那些狗……”
作为一名侦探,格蕾丝说的话有时很难让人听懂。
除非和她有着相同的推理能力,否则在她陷入思考的时候,听众就很难理解她要表达的意思。
“如果我们能知道查理的来历,那就更好了。”格蕾丝从提包里拿出一个记事本,在上面书写了起来,“尽管线索还不多,但我感觉我们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你们应该可以想象,有一个这样的妻子,我会时常感到惊慌。
当然,这不是因为格蕾丝有什么缺点,而是因为我急于跟上她推理的脚步。
尽管我不是一个大男子主义者,但我至少不希望我的妻子认为我是个平庸的笨蛋。
上帝保佑,目前为止她还没有这样想过。
不过我的心里还是产生了一些危机感。
格蕾丝所说的这些事,到底有什么关联呢?
小猎犬查理的来历,难道会与它的死有关吗?
我认为附近村庄里的狗,不会都有值得一说的来历。
为什么只有查理的来历需要被调查呢?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了波特兰先生的手杖。
那根手杖的把手,就是一个用黄金雕刻成的小猎犬。
不少绅士都喜欢用把自己的宠物雕刻在手杖的把手上。
也就是说,查理并不是莱昂的狗,而是波特兰先生养的狗。
联想到波特兰夫妇在宴会厅里的表现,我的脑海里灵光一闪。
“你怀疑查理是波特兰夫人送给波特兰先生的?”
格蕾丝认同的目光让我松了一口气。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波特兰先生很有可能正在进行着某种可怕的计划。不过他之所以这么做,很有可能是因为他发现了妻子不忠的行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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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小猎犬查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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