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餐的时候,我着重关注了一下每个人的状态。
说实话,从莱昂和玛蒂尔达的身上,我没有看出任何熬夜过后的疲惫。
包括莱昂的妻子艾米丽在内,三个人看起来都容光焕发。
不过对于几个二十岁,甚至十几岁的年轻人来说,即便偶尔晚睡,也未必会让他们露出疲态。
仅从这一点就把他们排除出可疑名单,显然是不可取的。
毕竟昨天跟在波特兰先生身后的人到底是谁,我也不知道。
除了我和格蕾丝,以及高缇耶先生和波特兰夫人之外,这座城堡里的所有成员,都有可能是昨晚那个跟在波特兰先生身后的神秘黑影。
波特兰先生的那根磨损严重的手杖,代表着他必定有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不可能对他的秘密一无所知。
可是城堡里的人,却都表现得好像什么也没发现似的。
在我眼中,这座城堡的气氛,变得越来越诡异,不祥的疑云逐渐笼罩在了庄园上空。
早餐过后,莱昂带着一名着装十分体面的男仆,离开了庄园。
“葡萄酒展会还有一些琐事需要他处理。”老波特兰先生向我和格蕾丝解释道。
格蕾丝灰蓝色的眼睛状似不经意地向波特兰先生瞥去。
说实话,我也有着同样的疑问。
一般来说,无论是贵族还是商人,家族的产业往往都由长子继承。
其他的孩子能分到多少家产,有时候就只能是碰运气了。
如果遇到那种开明、对孩子们公平公正的父母,那么孩子们可能会平分所有的家产。
假如遇到某些古板而不近人情的父母,除长子以外的孩子,也有可能什么都分不到。
可以说,大多数运气好、第一个出生的男孩,都会把父母的财产,视为自己的所有物。
因为他们的父母一旦去世,除非有特别设立的遗嘱,否则按照欧洲普遍的继承法,长子就会优先继承一切。
甚至于在大英帝国,贵族们的土地往往只能由长子继承,即便某一位贵族想要平均分给几个孩子,也是办不到的。
波特兰先生应该非常清楚,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
无论老波特兰夫妇是否偏爱他,波特兰家的绝大部分财产最后都会由他继承。
可是现在,莱昂代替波特兰先生管理酒庄上的事,波特兰先生的心里,真的会毫无芥蒂吗?
“要去挑选葡萄吗,公爵大人?”
在我一个人思索着这些的时候,波特兰家的人已经站起身,准备到花园去了。
尽管我对亲自酿酒的事兴趣不大,但这毕竟是我和格蕾丝来到这里的借口,因此我们必须要给予一定的热情才行。
于是我们跟着老波特兰先生,再次来到了温室。
“如果你们想要酿造一瓶具有波尔多特色的葡萄酒的话,赤霞珠是最好的选择。”老波特兰先生说起有关酿酒的事,似乎永远也不会厌倦。
他摘下一串葡萄,递给格蕾丝,“要尝尝吗,公爵夫人?”
格蕾丝象牙色的手套被葡萄汁染成了紫色,她本人则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里的那一串葡萄。
她冲着我眨了眨眼睛,好像在问我:酿酒葡萄会好吃吗?
我发誓,那一刻,我已经忘记了这里随时可能会发生罪案。
“别担心,孩子。”老波特兰先生哈哈大笑了几声,“一直以来人们都有一个误会,认为酿酒葡萄一定不好吃,实际上并非如此。”
说着,老波特兰先生自己也摘了一串葡萄,大步向着温室里的水泵走去。
在清澈的水下冲洗葡萄过后,老波特兰先生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尝尝看!”
小小的葡萄放进嘴里,一股浓浓的果香顿时在舌尖绽开。
格蕾丝的表情有些惊讶。
无论是她还是我,都没有想到,酿酒葡萄居然这样别有风味。
和平时摆在果盘里的葡萄不一样,酿酒葡萄没有那么甜,但却有着浓郁的香味。
不过我认为,酿酒葡萄如果作为水果摆在餐桌上的话,也有一些缺点。
毕竟它们颗粒太小,皮又太厚。
但这些缺点,放在酿酒葡萄上,却又变成了优点。
我也是在自己尝试酿酒的时候,才从老波特兰先生那里知道了这些。
当我和格蕾丝从酿酒作坊里走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多。
在回城堡的路上,我们看到了一群当地人。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农夫。
波特兰家的人似乎和当地的劳工阶层相处得不错,那些农夫路过的时候,纷纷摘下帽子,向老波特兰先生致意。
这时,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一直闷闷不乐,也不太爱说话的波特兰先生竟然和那些农夫打起了照顾。
而且那些农夫脸上的表情,居然还有一些面对熟人时的放松。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用赤霞珠酿制的葡萄酒,如果窖藏的足够久的话,会产生层次非常丰富的香气……”
格蕾丝聚精会神地听着老波特兰先生的话,让我一时分辨不出来,她到底有没有发现刚才的一幕。
那些农夫和我们擦肩而过。
“波尔多的葡萄园需要精心地打理,每一个酒庄都需要和附近的村民打交道。”玛蒂尔达笑眯眯地转头对我说道。
“但是我不太喜欢他们。”似乎发现自己的话带有歧义,玛蒂尔达低声解释道:“我是说,当我没在路上遇到他们的时候,我还是挺喜欢他们的。我只是不喜欢劣质烟草的味道。”
当玛蒂尔达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格蕾丝的眼睛微微闪烁了一下。
这让我意识到,她并没有忽略波特兰先生刚才的举动。
否则她是不会对那些农夫有所关注的。
就在我以为不会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被发现时,我听见了那几个农夫的闲聊。
比起说话文雅的中上阶级,这些农夫说话时嗓门相当大,以至于我在一段距离外也能听清他们的谈话内容。
“你们听说了吗?夏佐又发现了一条死狗。”
“天哪!我一点也不想再听说类似的事了,那些可怜的小东西……”
“夏佐告诉我,那条狗应该是吃了有毒的东西。”
“他为什么这么说?”
“那条狗的嘴上全都是可怕的黑色痕迹,没准是某个残忍的疯子,给它喂了硫酸。我该庆幸自己没有亲眼看到那一幕,夏佐说他今晚可能会睡不着觉……”
那几个农夫越走越远,他们之后说了什么,我就完全听不到了。
即便如此,这短短几句话,也给了我和格蕾丝非常多的线索。
那些突然死去的小狗,显然不是病死的。
毕竟我还没有听说过哪种疾病,会让一条狗突然嘴部腐烂。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条狗吃了某些具有强烈腐蚀性的东西。
由于在温室和酿酒作坊里忙碌了一天,所有人都有些疲劳,回到城堡后,我和格蕾丝终于有了独处的机会。
“我知道那是什么。”格蕾丝手里拿着一杯酒庄里的陈年佳酿,抿了一口,说道:“真是奇妙又可怕的东西,波尔多的红酒居然真的会有烟草的味道。”
她把酒杯放到一边,脸色凝重地对我说道:“那是尼古丁,约瑟夫。你还记得吗?五年前的那个案子。”
我回忆着1850年我们所经历过的案件,并没有发现哪一个和尼古丁相关。
有一个登山者集体失踪的案子凶手确实用到过尼古丁,不过那个案子并不是五年前发生的。
“不,不是我们经手过的案子,我是说比利时发生的那场凶案。”
格蕾丝的话让我猛然想起了一个臭名昭著的贵族——博卡梅伯爵。
那位博卡梅伯爵年轻时就是个花花公子,而且挥霍成性。
在贵族当中,确实有一部分人从不顾虑将来,在继承遗产没几年的时间里,就把家产花个精光。
但像博卡梅伯爵这样恶毒的人,却很少见。
博卡梅伯爵和他的妻子,为了自己能有足够的钱挥霍,合伙杀死了他妻子的弟弟古斯塔夫·富尼。*
而他们杀死古斯塔夫所用的毒药,就是尼古丁。
不过那件案子虽然听着可怕,实际上需要推理的部分却少得可怜,因此我当时并没有对它产生太多的兴趣。
格蕾丝能够这么快就想到那个案件,倒是让我意想不到。
“除了那个案子本身,和那个案子一起登上报纸的,还有另一件事。”格蕾丝翻开她那本镶嵌了珍珠贝母的小笔记本,将纸页面对我,说道:“是他,让·斯塔斯,你应该听说过他,比利时一位非常有名的化学家,他为了那起案子,发明了一种从尸体中提取尼古丁的办法……”
“你知道博卡梅夫妇是怎么被发现的吗?原本古斯塔夫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去世之前没多久,还接受过截肢手术,意外死亡也很正常。但博卡梅夫妇还是很快就被告发了,他们之所以被告发,原因和今天的那只小狗差不多。”格蕾丝一边回想,一边慢吞吞地说道。
“你是说,古斯塔夫的嘴,也有被腐蚀的痕迹?”
*文中提到的案件现实中确实存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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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烟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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