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龙啊,”秀清阿婆在那里招呼着,对父亲这种古怪的样子习以为常,“我们收拾好啦!去你家大堂里吃饭啦!”
父亲扑棱了一下翅膀,咳嗽了一下,扭过头应了一声:“好——我这就带梁舟去,你们先吃。”
陈梁舟慢慢地起身,磨蹭地整理一下刚刚躺下时弄乱的衣服。
父亲不耐烦地说:“好了吗?我们要去吃饭了,你不饿吗?”
她想试试父亲的反应,便答道:“还行吧,不太饿。早饭好像吃多了,有厕所吗?我想先去个厕所。”
可以去其他地方吗?去其他地方会有风险吗?陈梁舟思考着,父亲肯定知道她会有所动作,他早就在怀疑了。
不对,应该在她来时的路上,父亲就已经想到她是这种反应了。
那么她到底自由活动的范围是什么?
父亲皱了皱眉,手一挥,直接说:“都要去奶奶家了,你还上什么厕所,那里也有厕所的。你直接在那里上不就完了?”
陈梁舟:“很急,现在我感觉好像有点拉肚子,昨天晚上吃了生鱼片……”
作势微微弯腰,捂住肚子。她的心跳有点快了。
没关系,反正肚子痛这种生理不适可以掩盖心跳加速的原因。
“还生鱼片,你爸都没吃几回,以后少吃这种日本的东西,不健康!”
父亲眼看陈梁舟的腰越弯越低,勉强说“左边第二扇门进去右转就是卫生间了,快点去!”
很好,像平常一样。她一边想一边飞快地窜去厕所间里。
她反锁卫生间门,一屁股坐到马桶上,打开手机计时器,打开高德地图,开始搜索定位。
既然母亲和同学都能接受到消息,只是消息被替换了,那么定位应该也是可以开启的,就是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陈梁舟看着加载出来的页面上,代表自己的那个小蓝点犹疑不定,雷达蓝圈在不断搜索扩大,但是始终没有离开进来前的那片油菜花田。
信号不好吗?她看了看三格的信号,还是4G,没有问题。但是那片油菜花田,我走过好几回,确定没有任何人。
是那种传说中的迷阵吗,她想了一下那些非科学的设定。
假如说真是迷阵,那么阵应该设在陶家村的外围,来防止随意的进出,那么有一个问题,已知这里配备了液晶电视,那么必然会有光纤和电线杆。
理论上来说按照农村这种低矮的造房,电线杆是不可能被挡住的。然而她到现在都没看见过一根电线杆。但是每家每户确实都配备了相应的电器、插座甚至还有电表。
这些东西是假的吗?但是电视机的机顶盒是亮着的。还是说这些事怪物制作的幻觉?
不,不是,如果他们能制作出这种程度的幻觉,也就不需要来操控我的情绪了。目前看来,他们对我意志的扭曲仅仅是让我信任他们而已。
就算是怪物也需要看电视嘛。
她不合时宜地笑了笑,随即又想道:电线杆明明是必须的,但是一路走来却没有一根杆子,按照这种宽阔的道路和低矮的农村房子,早该看到了才是……
定位也不怎么准,她使劲擦了一下手机屏幕,调高亮度。
除了电线杆还有什么东西可以运电吗……除了电线杆,她还知道地下停车场里和地铁里有电路供应。
总不可能我们在地下吧……这个答案很是荒谬。我还能看见天空,说起来雨停了?好像就是在进来的那时候停的?不会吧……对了!今天是阴天,云层是灰扑扑的一片。
这样很方便啊,如果把头顶的光调成那个亮度,都不需要画上云和太阳。
那么如果我试着跑向远处那些自建房呢?如果说不能跑过去,猜测大概就成立了吧……
越来越多的细节浮现在陈梁舟的脑海里,推导向了那个荒谬的答案。
需要电的话用地下光纤就行,来了地下就没有雨了,明明没有下雨,但是依然如此潮湿,空气并不是雨后的味道,是雨水的味道渗进土里了吧,一直地位不准。
这也是当然的,因为在地下嘛,而且离地上不近,但是也不远,信号还有三格。
还有那个和墓地一样的路线……
她靠在马桶盖上,感觉自己好像抓到了逃生的希望。看了眼手机,过去了8分37秒,还行。虽然我拉肚子,但是我经常便秘,很合理,再拖一会不是问题。
但是要制造出一些动静,她突然感觉到父亲有点不耐烦了,在朝着卫生间走来。
她在嘴里含了点口水,把嘴放在小臂上,吹气,学着小时候模仿出放屁拉肚子的声音。
效果显著,在没有排风扇的农村人家,父亲后退了两步,沉默地站在原地。
陈梁舟不知道自己怎么感觉到的,总之她对于父母的感知一直相当灵敏,看到这种效果,她满意地点点头。
对于自己的处境有了大致的猜测,接下来就是着手父亲的目的了。
这是个相当困难的话题,毕竟陈梁舟不怎么和父亲说话,一年下来也不过见了寥寥几面。而对于父亲来说,沉默是他的保护色,他不会去主动交流,一般话多的时候不是在回忆往昔,就是在吹牛。
很显然,这种中年男性的普遍特质并没有为接下来的分析带来多大的价值。
她又仔细地想了一下,从行为上入手,父亲并没有在她人生的前十七年带她回来过,顶多是带她去扫墓,而且明明在车上的时候是更好的催眠她的时机,他也没有动手。
但是奶奶却一见面就开始催眠了,有什么事情需要他顾忌吗?还是说他单纯地忘记了?不可能,他一定早有谋划。
催眠需要一定的媒介,被反复地提起暗示,她回忆起曾经看的营销号魔术小视频。
奶奶的媒介来自于哪里?难道是父亲曾经给她讲述的故事吗?还是说桃林,桃子或是陶家村这个姓?可能都有?
那么父亲的又是什么,难不成是鸽子吗?好像也说得通,如果说奶奶的那个催眠是日积月累的结果,那么父亲的催眠就简单很多。在她惊讶放松的一瞬间,进行简单的催眠。
可能在鸽子的形态下,他的能力有所增强了,毕竟在路上也有相当多的机会,但是他没能下手。
对了,还有眼睛,每次都是看到了眼睛之后,才会……
还有那个鸽子的定义,谁会管那个叫鸽子啊?
陈梁舟被他的外表恶心得不轻,但是根据父亲和她五官的相似之处,无疑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她也有一部分的鸽子基因。
那么按照他说的,需要提纯血脉。很显然,这又不是小说,哪有什么脱胎换骨的丹药。提纯血脉,就是让隐性基因表达,他想要的是让基因进行一部分的改变。陈梁舟一下子就想到了“非法人体实验”之类的词汇上。
她摇摇头,在这个不大发达的农村里,这些词汇显得有些高深,而且显然这是一种传统。但是在这些未经登记的群体里,弄来一些高科技的设备明显比较困难。
通过原始的方式的话……听说过的基因改变的似乎是在胚胎时期的转变?那就是……怀孕会对基因的表达有一定影响。
这个猜想让陈梁舟的脸色略微发青。她搓了搓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看了眼紧闭的门,自我安慰道,没事的,我在拉肚子,心绪起伏是正常的。
她又看了一眼手机,15分12秒,时间有点紧了。
再呆五分钟就出去吧。陈梁舟心知自己拖不了多久了。
没有更多线索的她反复翻看着自己的手掌,回忆起父亲浑身冒黑点的样子,顿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慢慢摸向自己的胸口。
几个月前,那里莫名有一个黑点冒出来,像是痣,但是上面又盖着几层皮,就像没长出来的毛发一样,只是若有若无的黑色斑点,和一开始父亲身上的一模一样。
不会的,她想,怎么可能呢。
她又慢慢地把手放下,微微阖眼,睫毛挡住了灯光,遗传自母亲的浅棕色瞳仁此时像一个越来越深的漩涡一般凝望着着门口,一门之隔停着一道畸形的成年男人的身影。
最终,陈梁舟还是跟着父亲走去了奶奶家。
如她所料,天空细看之下有那么一丝怪异,似乎是一个不近不远的圆弧面。路上没有什么人,但是一闪而过几只灰色大鸽子的身影,像是在巡逻。父亲似乎很瞧不上他们。
走了约莫有事十来分钟,到了一个贴着白瓷砖的自建房前面,院子里摆着一张八仙桌和四条长凳,凳子上坐着奶奶、一对中年夫妻还有两个年轻人。他们还在聊天,还没开动,估计是在等她来一起吃。
奶奶看见了父亲和她,眼睛一亮,迎上来说:“梁舟你肚子现在还好吗,舒不舒服啊?阿龙刚刚发消息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陈梁舟支吾着,避开奶奶的视线,低下头腼腆地说:“还可以,主要是吃坏肚子了,不好意思晚了一点……”
奶奶爽朗一笑,伸手就要拉住她的袖子:“这是什么话?今天就是给你办的欢迎会。快快,坐下来。诶,这是你大伯和你大伯母,还有你两个堂哥。先和他们打个招呼,我们就开吃吧。”
陈梁舟顺着力道走近了,抬起头。
分明看见她那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大伯那一家子古怪地笑着,黑漆漆的眼睛里里写满了对她的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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