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决堤

“哦。”迟未晚头也没抬。

桑俞闭了闭眼,出了面馆。

等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后,她的眼泪才吧嗒吧嗒,一滴接着一滴。迟未晚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出声,低着头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眼泪越擦越多,最后她强迫自己不要哭,他已经出去好一会儿了,可能快要回来了。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桑俞就回来了,手里还提了什么东西。

“消肿化瘀的药。”他把手里的袋子放在迟未晚面前。

迟未晚诧异抬头,原来他是去给自己买药了吗?

“哦。”

桑俞一下就看到了她湿红的眼睛,抿了抿唇,没说话。

吃完后桑俞付了钱,“走吧。”

两人走在无人的街巷里,谁也没有主动开口。

沉默良久,他脑海里闪过刚刚面馆老板娘的话。

“小伙子,和女朋友吵架了?”

“我看她刚刚一个人坐在那里偷偷抹眼泪,哭得好委屈。”

“年轻人嘛,因为点小事就吵架很正常,说开就好了。”

……

桑俞喉口发紧,“为什么打架?”

迟未晚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沉默了几息后回道:“她先动的手。”

“你不会躲吗?”

他一副指责的口吻,她向来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一下就上来了,“你什么意思?当时她突然冲上来了,谁反应得过来,你这是在怪我多管闲事吗?”

“是!迟未晚,凭什么!说做朋友的是你,说要保持距离的也是你,你的出现总是让我很困扰,你能不能别再管我的事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桑俞情绪如此失控,反驳和负气的话到了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来,相比起他的愤怒,她更多地看到了他的破碎和一丝丝绝望。

“我不想你出事。”

她眼里的坦诚和心疼深深刺痛了桑俞,又是这种表情,让他一次又一次舍不得拒绝,然后上了她的当,他讨厌极了这种若即若离。

“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拜托你以后都别插手了。”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冷硬。

“……我不要。”迟未晚紧张得搓了搓手指,缩着脖子,小声反驳。

“你……”一时间桑榆气极,紧紧咬着后槽牙,太阳穴上青筋猛跳。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每次只要一遇到迟未晚,他所有尖锐的攻击就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一样无力。

桑俞的状态比在公园那次还要可怕,她有点心慌。

“桑俞,你别这样,我害怕。”

他步步紧逼,她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撞到墙上,小兔子一样泛红的眼睛惊慌地看着他,让人想要狠狠地欺负。

“迟未晚,你到底想怎样。”桑俞痛苦地闭了闭眼,他真的,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迟未晚只是看着他,咬着唇没说话。

他手指微微抬起她的下巴,拇指攀上脸侧,轻轻摩挲着,她整个人僵住,呼吸都停滞了。

然后,脸侧突然一阵剧痛。

“嘶啊——疼……”

桑俞的手紧紧卡住她的下巴,不让她逃脱,拇指狠狠按在那片淤青处,疼得迟未晚眼泪刷一下就出来了。

“桑俞,疼……”她疼得直抽气,双手去扒他的手臂,他却无动于衷。

“不要再靠近我!”桑俞恶狠狠地警告。

迟未晚犯了犟,疼成这样也不答应,见挣不开钳制自己的手,她一气之下抓起他另一只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唔……”桑俞闷哼一声,手腕上穿来一阵剧痛,他的另一只手仍然没有放开,甚至想让她咬得再重一点。

迟未晚根本不知道自己下了多重的口,直到尝到了嘴里的铁锈味儿才意识到流血了。

她泪眼朦胧地望向桑俞,他看向她的神色痛苦又复杂。

迟未晚下巴上的手缓缓垂落,无力极了,他整个人看起来像被抽走了生气的木偶。

“桑,桑俞?”迟未晚有点担心,声音里还有几分哭腔。

“迟未晚,那些都是真的。”桑俞的声音像是砂纸狠狠打磨过,粗粝又低沉得厉害。

“什么?”

“我爸在坐牢,我是杀人犯的儿子。”

她心里猛地一颤。

桑俞的头埋得极低,嗓音在抖,似乎带着无助和绝望,痛苦又煎熬地等待着面前人的审判。

她会怎么样?害怕,尖叫,厌恶,还是逃跑?一想到这些,他心如刀绞。

时间慢慢地过去,他接受着每一秒的凌迟。

忽然感觉自己被抱住了,令人安心的馨香充斥着鼻腔,他记得这种味道,在那次醉酒的时候,在那天爬山的时候……

“桑俞,不要怕,也不要欺负自己,你是无辜的。”

她在昨天看到那些浏览器检索记录和报纸的时候就意识到,这些内容可能并非空穴来风,赶紧搜索了关键词条,果然查出了当年很多相关报道,内容令人心惊,拼拼凑凑才知道了一部分桑俞的过去。

父亲长期家暴,母亲自杀,奶奶知道儿子要坐牢的消息后脑梗,当时就没抢救回来。而报道上的小孩,也就是桑俞,当时他才13岁。

每每想起这些,她就觉得呼吸困难,他又做错了什么,要去经受这些。

两人之间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桑俞紧紧搂住迟未晚,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头低地埋进她脖颈,嘴里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执拗似的,一声低过一声。

“迟未晚,迟未晚……”

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别怕,别怕……”

感受到被抱得更紧了,发丝蹭得她痒,忍不住想躲,忽然脖颈间一片湿热,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落到了她的皮肤上,她整个人怔住。

他嘴里依旧叫着她的名字,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她将手轻移,缓缓摸着他的后脑和长发,语气温柔极了。

“嗯,我在。”

过了良久,迟未晚感觉怀里的人逐渐平息,就轻轻去推他的肩膀,想将两人分开。

没想到揽在后背的手紧紧握住了她的肩头。

“桑俞?”迟未晚试探性地问。

“迟未晚。”他的声音闷闷的,哑哑的。

“嗯。”

“他们当年测出来我有偏执型人格障碍。”他的语气隐忍极了,“我不正常。”

“嗯。”迟未晚心疼地听着他描述着伤口,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减少对他造成二次创伤。

桑俞陷入了沉默,随后下定决心一般,在她耳边说,“你现在还有机会……推开我。”

迟未晚听得心颤,她知道这个“推开”一语双关,她也知道他现在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在害怕吗?

细想她和桑俞之间,似乎一直都是她在靠近,只要桑俞不退,就也算是靠近了吧。

她也说不出具体原因,会和桑俞有如此交集,只是固执地认为,他那样好的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迟未晚。”

“嗯?”她下意识地回神。

“你没机会了。”桑俞说得咬牙切齿。

迟未晚点头,“你现在可以放开了吧。”

她感觉他身体一僵,觉得他可能有些误会了。

“你身上好大的烟味儿。”说完她有些嫌弃地撇开了脸。

桑俞愣了一下,搂着她的手臂才缓缓放下。

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咳,回家吧。”迟未晚瞄了他一眼,看见了他微微翘起的嘴角。

“嗯。”

虽然嘴上答应了,但迟未晚都要打车了,桑俞还跟在她后面。

“你跟着我干嘛?”

“我,我……”桑俞说话支支吾吾。

“你不会是想跟我回家吧。”把话说开后的迟未晚心情也还不错,调侃了他一句。

“没有,你,你不是说,今天是你生日……”

迟未晚看着他不好意思地从衣兜里掏出来个精致的小盒子,顿时心虚了。

“啊,哈哈,这个啊,你还破费准备礼物了。”迟未晚打着哈哈,下意识搓了搓手指。

扫见了她的小动作,桑俞慢慢变了脸色。

他知道她这个下意识的小动作,每次紧张心虚的时候就会出现。

“所以看电影是假的,水族馆是假的,过生日也是假的?”

她看着桑俞的神色,更慌了,讨好地笑着去探他手上的礼物,“你怎么知道!哎呀,也不能这么说,至少生日礼物你可以当是提前送给我了……”

礼物一下子被收回去了,“撒谎的人可没有礼物。”他更气的是她支开他一个人行动,还让自己受了伤。

迟未晚看着桑俞生气的样子,抿了抿唇,只能受着了。

“还疼吗?”

“什么?”

看到他盯着自己的脸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

“对不起。”桑俞自责又愧疚地看着那处。

“好,好多了,你手腕怎么样?”迟未晚也有些内疚,应该是出血了。

“不要紧。”

“我帮你涂药。”说着他接过了迟未晚手中的袋子。

啊?

说实话,她现在对桑俞的手靠近她的脸有心理阴影,但看着他过分自责又内疚的神色,迟未晚硬生生忍下了这种恐惧。

“你,你千万要轻一点,我怕疼。”

桑俞拧开药膏的手指一顿,“嗯。”

凉凉的药膏擦在脸上,在她和桑俞的体温下化开,说不疼是假的,但看着他小心翼翼又轻柔的样子,迟未晚咬住了内唇,没出声。

“下次别再这样了,不要让自己受伤。”

迟未晚笑得大刺啦啦,“没事儿,我也没吃亏,我都暗中还回去了,打架这事儿我有经验,以前我还和男生打过呢……”

“嘶啊——疼疼疼疼疼!”迟未晚一把拍开了桑俞的手,神色气愤,“你说过轻一点的,我不要你涂了!”

他垂下了眼睫,“抱歉,我送你回家吧。”

迟未晚很自然地给了个台阶,“好吧,那我就不生气了。”

两人在楼下下车,看着出租车开走迟未晚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

“你今天晚上不用去工作吗?”

“请假了。”

“刚刚没叫停出租车,那你现在怎么回去?”这么晚了,公交车早都停了,地铁站距离这里也还有些距离,踩单车过去可能地铁都要停了,“要不你住我家吧,有客房的。”

桑俞额前分开的碎发遮住了一部分脸庞,他低着头,一时间没有回复。

迟未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辨不清神色,就稍微把头凑过去看。

恰巧桑俞抬头,两人的目光近距离交汇,她心跳漏了一拍。

他看向她的目光沉甸甸的,似乎比寒冬晚间的月色还要沉,其中又带着一丝谨小慎微。

“迟未晚,你会怕我吗?”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察觉桑俞这是在向她寻求安全感。

迟未晚踏上了一级楼前的台阶,与他平视,在桑俞追寻的目光中与他坚定对视,“怎么会呢,你这么好。”

他瞳孔骤缩。

森冷的月光照在她身上竟也这般耀眼,犹如黑夜里的太阳。

桑俞想,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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