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情况却来不及让她多想,房子里传出的打斗声在厚实水泥墙的阻隔下不够清晰,却一丝不落地被她的耳朵捕获。
拳头向面门袭来,尽管只是人类的手,蝙蝠侠却不敢轻视,因为那只手上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他在跃入窗户的那一刻就被浓雾包裹了,然后遭到了袭击,这是完全可以预料的,但当袭击者从雾气中现形时他仍然有一瞬间的惊诧:那是个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个子男人,大概是每天早上乘坐地铁时总会看到的那么一张脸——当然要排除他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黑气,以及那双全不见眼珠的黑色眼睛。
男人的拳头挥出时看似无力,然而每一次攻击都伴随着细微的划破空气的声音,蝙蝠侠闪身躲开,失去目标的拳头砸在墙上,一声巨响后灰泥墙面凹下去一个十厘米深的坑。对于一个正常人而言,这样庞大的力量产生的反作用力足以将手指骨震断,男人却像是无知无觉。他转过头,苍白的脸僵死麻木,像是做工拙劣的木偶。
“木偶”抬起手试图发动下一次攻击——他没机会了,在玻璃飞溅中他被踹飞到墙上,蝙蝠侠回头,看到Track正站在破了个大洞的落地窗前,蛮无辜的样子。
男人动了动,试图站起来却失败了,一道散发着凛然白光的利刃将他钉在地上,他在光刃的固定下依旧不断挣扎,失控洪水一样的雾气从他身上漫出。Track向前跨出一步挡在蝙蝠侠身前,黑雾碰到她就像海水扑向礁石,顷刻间就摔得粉碎并消弭无踪。男人像是得了帕金森病症那样抽搐着,光刃锥入的伤口处不断逸散出黑色丝线一样的东西,在碰到光刃时又瞬间溃散,从旁边来看,就好像整个人正从伤处裂解。伴随着黑色丝线的消散,男人的身体逐渐由充盈变得干瘪,像是被抽去内容物的稻草人。
“还有救吗?”蝙蝠侠低声问。
“没有了。”Track摇了摇头,“跟聚魂魔交易的人一旦接受了聚魂魔附体,他或她的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会发生异变,完全成为适应聚魂魔存在的物质。一旦聚魂魔受到打击,对他们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这就是为什么我说完全可以将他们视作死人的原因。”
“所以那把刀直接攻击到聚魂魔。”蝙蝠侠注视着那柄长条形的武器,它确实不像真正的刀刃那样凝实,“它的组成部分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物质’,对吧?”
“你反应还挺快的——那东西不会对普通人造成什么伤害,不过被聚魂魔蛀空的人就另当别论了。”Track耸耸肩,“我已经尽可能地避开‘人’的部分,但眼下这种情况我也无能为力。”
男人仍然倒在地面上不断弹动,像条脱水濒死的鱼,他依旧面无表情,可他的身体扭曲得会让人错觉他正在发出凄惨的尖叫。那些从伤口处冒出的黑色丝线越来越多,变成类似胶泥的一股一股涌出的浓黑,终于到了连光刃也来不及消解的地步,从男人身上恶心地滴挂下来。Track抬起一只手拦在蝙蝠侠面前,尽管对方并无动作——这是一个很明显的,示意对方“不要插手”的暗示。
男人身体里涌出的油泥似的黑暗像史莱姆那样蠕动、肿胀起来,每时每刻都在变幻外形。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异气味逐渐弥漫在这个小小的房间内,它让蝙蝠侠想到了类似于死水河塘里腐烂水草和鱼虾的气味,在这里闻到这种气味简直让人毛骨悚然。伴随着那些“油泥”的膨胀变大,**的气息愈发明显。一声尖细诡谲的,婴儿哭声一样的尖叫从油泥中发出来,它的叫声音调和音高都始终保持不变,这种声音对于任何碳基生物的耳朵来说都是折磨。伴随着这声尖叫,黑色油泥在顷刻间膨大到几乎胀满整个屋子,多彩而丑恶的光斑在它漆黑油亮的表面上涟漪一样扩散开,扭曲的花纹如同无数张狰狞的人脸。
“低头!”Track声如炸雷,周身光芒大盛,无数反射出金银亮光的金属簇从墙壁上炸出来,如同迅速生长的石笋。一瞬间狭窄的空间里刀锋交错,刃与刃相互碰撞,在空气中划出银白微蓝的光弧,成千上万条这样的光弧链接起每一刃刀叶的锋芒,织就一张密密匝匝的大网,兜头笼罩下来。浓郁的黑雾被光网切割成无数细碎小块,在微光中消失殆尽。
细密错杂的刀锋的网络中,黑泥发出的哭叫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它在光弧的包围中扭曲着改变形状试图躲避,然而它不可能缩小自己的体积,因此总有照顾不到的部分。一旦碰到那看似脆弱的光线,它臃肿丑恶的躯体上就会像冰雪碰到火焰那样滋滋作响并逐步分解。黑泥不断扭曲不断尖叫,黑亮的表面凹陷下去,模拟出尖利的爪牙,周围则鼓起无数癌变一样的肿泡,此起彼伏令人作呕。蝙蝠侠突然意识到,那并非哭叫,而是暴怒的吼叫。
然而无论再怎么怒吼,再怎么表现出充满威胁的姿态,对于这个怪物来说它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满屋刃簇一同震颤起来,金属彼此摩擦的嗡响仿佛低吟浅唱的颂歌,黑泥的叫啸在震动的低吟中渐渐低下去,弱下去,最终被彻底淹没。与此相应的是那团黑泥在光弧中渐渐变小、变轻、变得稀薄,像一小片石油有气无力地瘫在地上。Track伸出右手,五指合拢,光弧同时脱离刀锋,自动围拢成一个球形牢笼,将残余的一片黑泥禁锢其中。黑泥像是意识到危机,尖叫陡然变得极其尖锐刺耳,几乎可以撕破耳膜,原本颓靡的一小片黑暗最后一次飞速膨胀,垂死挣扎着试图逃脱。
Track打了个响指,光弧猛然收紧,尖叫声戛然而止。
最后一丝黑泥被光线刺穿后化作一缕青烟,房间里又重归平静,蝙蝠侠抬起头,看见光弧牢笼散成琐碎的星子,墙壁上的金属簇一根一根收回去,这才注意到随着黑泥的消失,房间里的黑雾不知什么时候也消散了。
“那就是聚魂魔吗?”他问。
“是,准确来说是聚魂魔刚刚成型的状态,你可以将它视作聚魂魔的‘幼生体’。”Track长出一口气,挥了挥手,似乎要抹掉空气中那些雾气曾经存在的痕迹,“作为黑雾源头的聚魂魔被消灭,街道上的黑雾应该很快就会消散了。”
“幼生体?”聚魂魔竟然有所谓幼生体的概念,这件事有些出乎蝙蝠侠的意料,“聚魂魔会繁衍?”
“不是正常概念上的繁衍。”Track似乎知道蝙蝠侠想问什么,“我记得我和你说过,聚魂魔是人类灵魂中的阴暗部分,但那些烂泥巴一样的东西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聚集起来的——聚集起来也未必就会成为那种大杀四方的魔鬼,这中间是有个过程的。”
“当然,介于人类的灵魂每时每刻都在生产垃圾,”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当然可以把聚魂魔的产生视作一种繁衍。”
蝙蝠侠对于聚魂魔繁衍方式的关心似乎到此为止,他将注意力转向躺在地上的男人——当聚魂魔离开他的身体后,他就迅速失去了全部生机,现在就剩下一截干柴一样的躯壳倒在那里。
蝙蝠侠走过去,蹲下/身,观察这具躯壳。男人的脸皱缩灰败,像是风干变质的橘子皮,蝙蝠侠伸手抚开那些皱褶,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到一星半点生前的样貌。
Track跟了过去,对着那个倒霉鬼摇摇头:“真是可悲,与聚魂魔交易就意味着将生命与灵魂都交了出去。不过聚魂魔为什么要找他作为容器呢?总不能是在路上随便抓了一个人过来容纳自己吧?”
“确实不是。”蝙蝠侠突然开口,声音干涩得有些突兀,当抚平那些皱纹,眼前这张脸开始展现出超出常理的熟悉感,这让他感到一阵反胃,“这个人是迪恩·赖利,老赖利的二儿子,一年前失踪了。”
“赖利?”Track一愣,“那个开酒庄的赖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家的威士忌还挺有名的。”
“哥谭也就这么一个赖利家族。”蝙蝠侠掀开男人的衣襟,衬衫领子内侧用黑色丝线绣着“D.R”的字样,证实了死者的身份,“表面上赖利是哥谭首屈一指的烈酒供应商,但实际上他们以前经常从欧洲走私烈酒贩卖。”
“这个我知道,在被你打击之后他们的走私行当就一蹶不振,酒厂也不复往日风光了。”Track点点头,“不过这就足够让他心甘情愿地出卖灵魂了吗?”
蝙蝠侠没回答她,而是继续仔细地搜查迪恩·赖利的随身物品,他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摸过赖利的衣服,在触及衬衫内侧时突地一顿,似乎摸索到了什么东西。很快他慢慢从衬衫内侧的暗袋里抽出手指,指间夹着一片灰褐色的羽毛。
Track凑上前去:“这是什么?”
“某种禽类的羽毛。”蝙蝠侠将羽毛举到眼前,“外形圆长,整体坚硬细密但尖端较薄,应该是飞禽翅膀上的正羽。”
“随身带飞禽羽毛是什么习惯?”Track语气中透着疑惑,“另外,什么飞禽?”
蝙蝠侠盯着手中羽毛圆钝的尖部,以及那些细密绒毛上的带状斑纹,某个在黑夜中扑啦啦扇动翅膀的影子飞入他的脑海。
“猫头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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