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墙那边传来人走远的动静。
伯卿摇头道:“看来,这陈经年口中并非全是实话,山主一身正气,怎会见死不救?”
姜钰迟疑着点头,心里想着陈经年口中所述,总觉得他漏掉了很重要的事情没说。
周元岐上前问道:“山主,可要烧了这藤妖,捉住那人?”
“不必,总归是来此地试炼,他不过是助我成事罢了。”
陈经年行事癫狂,可她隐隐觉得他刚才口中所言,事有蹊跷。眼下正事要紧,她只能先按下心中这份疑虑,返程时再将他捉住,问个明白。
没有灵气的土地上,寸草难生,荒野里的空气中都弥漫着骇人的死寂。他们从山洞中出来,往前走了一段,远远瞧见一处木制牌坊,牌匾上刻着“易水镇。”
姜钰率众人往镇上走,陈经年口中所述熙来攘往的乡镇,已是一片了无人烟的荒凉。
他们走到一处门户大敞的庄户,上面赫然写着“陈宅”二字。
尘土覆着整座宅院,显得灰蒙蒙的。
黎炀手搓着下巴,一副故作聪明的样子,开口道:“奇怪,他既然说镇上之人多半在他家吃酒,可为何这院中干干净净,一具白骨也不剩,十八年是久了点,可就算是风化,也不会这般一点痕迹也不留吧?”
周元岐站在一旁,回道:“难道是当年留下的活口,进院收尸?可若是有人活下来,这镇为何会变成荒镇,而且我们一路走来,并未发现,山主口中所言那嗜血的妖兽出现。”
“毫无疑问的是,这院中痕迹被人清扫过,至于是谁,那就不得而知了,或许是山主当年击退了妖物,清扫了尸身,或许是后面又有人到此处。”伯卿走上他二人中间,淡定分析道。
黎炀与周元岐互看一眼,同时道:“此话有理。”
三人轮番唱和,竟说些废话,惹人心烦。
姜钰走进正房,房内陈设工整,毫无被破坏的痕迹,除了有些土外,甚至连蜘蛛网也没有,看来这里的确存活着令其他任何活物都恐惧的东西。
姜钰瞧三人又要开口,语气不耐道:“莫推敲了,我们兵分三路,周元岐带七人,伯卿带七人,我带七人,绕镇探查,天黑之前,来此处汇合,若是发现那妖物,即刻警示,集合作战。”
任何无端的揣测,都不如实践的结果来得清晰明了。
御灵卫急速有序地分成三队,姜璟拉起青绿的衣角,眼中眸光亮起,泛着朝气道:“伯卿,我跟着你。”
“姜山主,我跟着你。”黎炀的音调平静和缓,这话却有种不允许人推拒的丝丝压迫。
姜钰道:“那分好,便出发吧。”
姜钰带队走了许久,奇怪的是,镇上家家户户都如陈宅一般干净整洁,未见人群迁徙的痕迹,也未见白骨,更没瞧见血蛟出没,整座镇上的人像水汽蒸发一般,不复存在。
姜钰带着黎炀和几个御灵卫走进一座四方宅院,堂前明亮宽敞,摆着几张古木长桌,每张桌上布着干涩已久的笔墨砚台,砚台下都是些发黄的空白纸张,她瞧着这里应是一处学堂。
那最前方便是夫子的座位了,姜钰看见那桌上的一摞纸仿佛有字。
她上前拿起那纸端详。
第一张:“伍月十五,今日月满,陈宅喜宴,它来了。””
第二张:“伍月十一,上凹月,未见他来。”
第三张:“伍月初七,上弦月,未见他来。”
第四张:“肆月廿七,峨眉月,未见他来。”
第五张:“肆月廿三,下弦月,未见他来。
第六张:“肆月十九,下凹月,未见他来。”
最后一张:“肆月十五,今日月满,它来了。”
姜钰正着读完,又反过来翻了一遍,这学堂中的夫子应是夜观月象,伺机等待着什么。
她看着最后一张纸,回想起陈经年说,那夜月色下看见那碎月鞭鞭法,与这纸上记载一致,可见陈经年在这事上没有说谎。
十八年前,五月十五,圆月之日,父亲来到这里寻人杀妖,不会有错。
可为何纸上,有“它”与“他”之分?
姜钰脸色凝重,捏着手上发黄的纸,指尖摩擦。
“它”应是指得那夜在喜宴上害人的妖物,是图纸上的血蛟,而“他”应是指某个人,某个男子……是镇外之人。
是父亲?还是父亲要寻的那位友人?
会是谁呢……
黎炀看姜钰一人在桌前独自出神,他走过来,问:“发现什么了吗?”
姜钰回过神:“今日是几月初几?”
黎炀道:“今日好像……七月十五吧?不是不久前才给二少主过完生辰?”
黎炀看向她手中捻开的黄纸,倏而愣住,姜钰捕捉到他的眼神里闪过一瞬不可置信的慌乱,又立刻平复压制下去。
“怎么了?”姜钰问。
黎炀却只是平静地弯了弯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字好像有些眼熟。”
“你曾来过这里?”姜钰问。
“未曾来过。”
姜钰听他回得干净坦荡,不像说谎,便问道:“那你又怎会眼熟?”
“许是天下师长都写一样的字,这字倒是和教我的夫子有得一拼。”
纸上之字笔走龙蛇,飘逸洒脱,与一般行草不同的是,细看字里行间反倒添了几分克制谨慎。
字如其人,足以见得下笔之人定是有所顾虑,有所思量,亦或是位佯装潇洒的细腻书生。
他们出了那座学堂,在四处探查许久,也无任何发现,天**晚,姜钰只好率御灵卫回陈宅。
伯卿和周元岐回来时,几个御灵卫已经清扫好屋内的尘土,找了几个板凳,安坐在凉亭下歇脚。
姜钰坐在厅上,手肘撑着额头,抵在桌子上小憩,另一只手捏着那叠黄纸,垂落在腿上。
黎炀坐在一旁,盯着那黄纸上的行草字迹,面无表情地发呆。
“阿姐!”姜璟欢快地跑进屋,“你猜我们发现什么了?”
姜钰道:“什么?”
“自是多亏着我的看家法门,才找到的线索。”
伯卿跟着一笑:“是啊,多亏二少主。”
下午日头正盛,伯卿一队走在易水镇破落荒凉的大街上,左右两旁的商户有的大敞四开,有的门窗紧闭。
姜璟走累了,拖着伯卿寻了处空荡的庄户歇息。
他背对着伯卿,叽里咕噜地倒腾着自己的藤包,一会拿出几块糕点与众人分食,一会拿出水壶喝了几口后,双手举着递到伯卿嘴上。
伯卿扶上水壶,目光停在藤包上。
“这罗盘怎得突然亮了?”伯卿问道。
姜璟闻言,将其从藤包里一堆玄奇杂物中掏出。
罗盘上三个活盘顺逆交叠,相继转动,正中间的阴阳太极图忽而停下。
姜璟眨眼,迷糊地挠了下头,想着拾魄长老课上所讲的内容,思索片刻后,双眸忽地一亮。
他小声道:“你们随我来。”
几人跟着罗盘指向的方位,来到一棵枯死的树前,树下有一口井,井上无盖,姜璟欲上前,被伯卿拦下,伯卿将他轻推到后面,自己往井下望了望。
漆黑一片的井中盛着平静的井水,不起一丝波澜。
“井中有水,树却临水而死。”伯卿叹道。
他将布惊鸟从布袋中放出,那鸟向井下扎去,还未及水面,下一刻就窜了上来,叫了几声,躲回布袋。
姜钰问:“井中是有什么东西吗?”
“经过探查,这井水与雨林中的河流水质一样,应是在地底的某处相通,而那妖物,此时就在水下。”
“这镇上,似乎家家户户都有井。”姜钰回想道。
她一路走来,打眼瞧见了,却并没有把这井当回事,伯卿一说,她方才想起。
周元岐看了眼姜钰递过来的眼神,跑向后院查看后,复又回来。
他道:“后院的确也有一口井。”
众人来到后院,四方的院中明晃晃地在中间搁置着一口井。
姜钰俯身看去,井底水面之上映出她的面庞。
她缓缓道:“庄户相邻,井与井之间相通,这妖物栖在井水底下,那便是栖在整个易水镇的地下。”
“那我们可需下井擒妖?”周元岐发问。
姜钰道:“不急,我们不捉它,它今夜也会上门来寻我们。”
圆月高挂,夜里无风,御灵卫有些守在后院,有些等在前厅。
阿姐说不饿,姜璟便将剩下的糕点分给其余御灵卫,他一个个分着,走到黎炀面前。
黎炀靠着偏厅处的屏风,怀里抱着长刀,疲累地坐在地上。
姜璟低头看了看手中布袋里只剩零碎的半块春花饼,他支支吾吾地开口:“不然……这碎渣给你舔一舔吧。”
周元岐走过来,将自己手上的春花饼塞到黎炀手里:“我不吃也无妨,这块给黎炀皇子吧,他灵基尚且不稳,定是饿了。”
“那这些也都给你。”姜璟连同布袋塞进他手里。
黎炀握住手里的糕点,欣然笑道:“多谢你们。”
姜璟低下头,喃喃道:“这次带少了,等我们回了家,我将我房中的糕点都拿去给你。”
我们?回家?
黎炀怔住,心底瞬间化开一阵说不上来的暖意。
自从来到槐江山,来到姜钰身边,他的生命中好像平白多了很多这样的瞬间,自然的、温暖的、前所未有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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