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不够了解他。”
殿内静默半晌。
黎廷复又发问道：“你想知道覆水一战，东海起兵的原因？”
“是。”姜钰肯定答道，“所以？黎皇主即是我父亲的挚友，那皇主，会帮我吗？”
“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黎廷反问她，“你要报仇？”
“至少让我知道事情的全貌，知道真相，知道前因后果，才能防患于未然。”
也是因为母亲说浮光阵不是长久之计，她不能一直深陷被动。
“姜小山主到底是年纪小点，还是孩子气些，有些时候，真相的背后往往是非常人所能接受的。”
“我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黎廷猛地站起身来，微笑着看向她，轻轻拍拍她的肩膀道：“不着急，既已来了中州，先痛痛快快地玩玩吧，这九都域可比你那槐江山有意思得多了。有朕护着你们，不会有危险。”
不知为何，姜钰总感觉，黎皇主看向她的眼神中，总是流露着一股淡漠的悲伤，那是一种克制的、却又不可挽回的神情。
姜钰想了想，他既然与父亲是多年挚友，那或许是透过她，总能想起父亲吧，中州皇室威严，多愁善感，也不能轻易表达。
所以，即使缅怀神伤，也会显得淡漠非常。
“那皇主要答应我，在我走前，一定要将当年的事如实相告。”
“好。”
“另外就是，我们来此之前，在中州边境酆临河见到了大量的沉在河底的干尸，不知是何人长期地往那河内运尸，望江村的瘟疫也与此事有关。”
黎廷的声音一瞬冷下来：“朕会安排人去查。”
迈出殿门的前一刻，姜钰叫住他：“还有一件事。”
听见声音，黎廷耐心地回过头折返，他走进她，哄孩子样的语气问道：“什么事？”
“黎炀体内的血蛊怎么回事？”
“你知道的不少啊，小山主。”黎廷似是被话头勾起了兴致，“我有些好奇，你们俩之间，还说些什么了？”
姜钰脑海乍现易水镇陈宅内，黎炀对她所言。
她滚了滚喉，镇定回道：“没有什么了。”
“血蛊不止他有，右城的其他皇子也有，想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去查，会比我来告诉你，要有意思。”
言罢，黎廷扬长而去。
这皇主性情真是古怪，父亲年轻时怎会和这种人做朋友，真是不可思议。
姜钰正暗暗地想着，殿外的引路宫人走了进来。
“姜小山主，奴现在带你回寝殿安置吧。”
……
夜深人静，月色朦胧。
左城内，宫人换岗后，大多蹲在墙角躲懒，更有几个胆大的，已酣然入梦。
承华殿窗下，黎炀用铁锤敲打着手里的白银。
忽然，三两下敲门声。
黎炀将东西藏进坐垫下，前去开门。
他以为是姜钰殿内缺了什么东西，却不想来的人，是他顶不愿见的。
黎炀开了门，漠然视之。
他未发一语，重新坐回窗前的桌边，继续把弄手里那块白银。
任由门敞着，随他进与不进。
“怎么，这么长时间未见，和朕说句话也不愿意吗？”黎廷的声线雄浑，尾音又带着些低沉磁性。
“父皇想让我说什么？”黎炀语调里尽是疏离。
“你体内的蛊苏醒了？”黎廷坐到茶桌的对面，一把拽过他胳膊，握上手腕，“果然不错，体内有灵气游走，是她教你的？”
“你想对她做什么？”黎炀选择跳过了那个问题。
黎廷是带着答案问的，他不回答，黎廷也能猜出一二，他现在更在乎黎廷会不会对姜钰做些什么。
“瞧你紧张的，朕与你乃是血亲父子，来日，你若是与姜钰成婚，她便是朕的儿媳，朕能对她做什么？”
黎廷甩开他的手：“若是修灵，血蛊定会反噬，噬心之痛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这也是朕为什么给右城那几个种下的原因，毕竟是大哥的孩子，朕不会杀他们，有血蛊控制着，他们便不会乱动不该有的妄念。”
黎炀心底冷哼一声，他为黎廷亲生，这些年来，却还活得不如右城的几个皇子。
甚至被他默许，何人皆可任意欺凌。
他倒是没有想要上位的妄念，可也要被种下血蛊，哪怕一天的好日子，黎廷也不曾给他。
两人默了片刻。
黎廷咽下杯中的茶水，将茶杯放下，又从茶盘里拿出一个杯子，给黎炀倒上，放他面前。
“你似乎很喜欢那个姜钰？”
见他垂眸不言，黎廷又厉声质问道：“嗯？”
“是，我很喜欢。”黎炀回得铿锵有力，不可动摇的坚定中又带着几分固执。
黎廷先是眼中闪过一瞬怔然，又不可置信地仰头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不亏是朕的亲儿子啊！”
他笑得狂妄，蓦地停下来：“这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黎炀蹙眉，他觉得黎廷今日古怪，“父皇来这里，只是单纯想问我的情事？”
黎廷清了清嗓，理了理衣袖：“乾坤石藏在何处，知道了吗？”
“我还没有问。”黎炀这次回得迅速。
“真是笨，一点都不像朕的儿子，”黎廷顿时面露怒色，大声训斥，“朕送你去西陵，一是为了朕给姜穹的一个交代，二是让你暗中寻得乾坤石藏在何处，这……怎么能去问呢？”
“早就告诉过你，血蛊遇到乾坤石便会有所反应，月神节后，你尽快随姜钰回去，找到乾坤石，再想办法给朕传信。”
黎炀不语，实则心底早就烦透了他。
“朕没有同你商议，这是圣旨，别忘了你当初为了这个替朕卖命的机会吃了多少苦头，你若功亏一篑，朕不介意换人替朕去寻。”
黎廷起身，打开房门，停步在那。
“朕不会害姜钰，可还有东海风云渡的人，还有右城那几个皇子，你忘了数月前，他们是怎么在你去西陵的路上使绊的了？”
“你觉得他们会注意不到姜钰吗？别怪朕没提醒你，自己小心应付吧。”
没等话落，黎炀几乎是恼怒地站起来：“你不如当年就不认回我，至少，我在乞丐堆里活得也比在皇城好。”
“这是什么话？”黎廷转过身来，以轻松的口吻质问道，“你父皇杀了人家的父皇，还不允许人家在你身上撒撒气了？”
黎炀攥紧拳，压着声音，咬牙道：“那是你的事。”
“还要朕说多少回，朕的皇儿啊，朕即是你，你即是朕。”黎廷说着，走到他跟前，嘴角扯了扯。
“你不能代表全部的朕，但是替父皇赎些罪过，也算是尽尽孝心了。”
黎炀此刻觉得，眼前的人真是疯了。
中州九都域的皇主疯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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