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姜山主今日不会来了。”黎昭的声音从正殿内传出。
“长公主诚意相邀,我不会不来,不过是为了不得罪人地甩掉些尾巴,便耽误了。”姜钰步伐沉稳,不慌不忙地走进殿内。
黎昭笑着上前迎她。
茶桌上,已沏好茶水。姜钰被拉着在她身侧坐下,端起茶杯,放到唇边抿了一口。
“真是好茶。”她放下茶杯,身子向前一倾,平淡问道:“长公主邀我前来,应不只是为了闲聊吧?”
“姜山主,果真是个聪明人。”黎昭自然地往她杯里续茶,“自当年东海与西陵覆水一战时,我便听闻西陵出了个天命奇才,年仅七岁便战力不凡,自此心生仰慕,我很是好奇,像你这样的人,为何如今愿意同我中州交易往来?”
姜钰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评价她,就连黎炀也曾这样说过。她不知这样的话,是何处传出来的,她不否认自己的实力,只觉得过于夸大。
姜钰道:“长公主过誉了,我不过是比别人多经历些事罢了。至于与中州往来,那必然是因为中州实力强硬,黎皇主又多谋善断,海纳百川,是我西陵来往的不二之选。”
“依我看,姜山主才是慧心妙舌之人。”黎昭语气一滞,手中握着的茶壶定到桌上。
“可你当真觉得,我们这位中州皇主有海纳百川的容人之量?”
“长公主认为不是吗?”姜钰没有正面回答。
黎昭神态一松,身子向后仰了仰:“你可知黎炀为何会被当作礼物,送去槐江山?”
姜钰云淡风轻地摇摇头,等着她往下说。
“黎炀那孩子是被人从外面带回皇城的,性子很是执拗,年少时,那几个不懂事的把他关在柴房里殴打,他也不肯承认一句自己是私生子。如若不是我听见宫人议论,赶去拦着,他怕是挨不过几次就没命了。”
黎昭见她反应不大,便温声往下说。
“我后来问他为什么就不能假意顺从,说一句自己是私生子又能如何?可他却说,他若是轻易承认了,那别人就会认为是他阿娘品行不端,可明明他的父皇将他接来时,说的是与他阿娘情投意合,才生下他,若是品行不端,那他的父皇也应有一份。’”
姜钰眸色幽深,让人辨不出情绪。
黎昭喝了口茶,继续道:“黎炀这小子曾和我说,他心悦一个姑娘,只是这辈子无缘相见,我原以为以他那执拗性子,定是要为他那心上人守一辈子才是,可转头他便被送去西陵,送给了你。”
姜钰内心泛起一阵酸涩,暗想道:他竟曾经有一个心上人?
黎昭直言道:“部族联络皆是有利可图,我们这位皇主不过也是以黎炀为利,换取他想得到的东西。”
姜钰不太明白:“长公主不觉得这番话说给我听,是对中州不利吗?”
黎昭的语速突然加快:“我正是要为中州谋划,才要这样和你说。黎炀并非心甘情愿地去西陵,他体内的血蛊和其他皇子体内的血蛊,便是最好的佐证,他控制了我们,包括我,也是被他监视在内的。”
姜钰挑眉:“你是说,黎炀体内的血蛊是被黎皇主种下的?”
“没错,我们并非是他亲生,乃是先皇的孩子,十五年前,黎廷弑兄夺位,杀害了我父皇,又担心右城这几个皇子夺取他的皇位,就给他们种下邪蛊,那蛊噬血噬灵,使得他们毫无反抗之力。”
姜钰冷漠道:“也就是说,你们对这蛊虫也无解?”
黎昭无奈地摇摇头。
“那你可知黎炀的蛊虫,是何时种下的?”
黎昭随口答道:“自是黎廷为了控制他,在去槐江山前,给他种下的。”
姜钰眯起眸子,音色寡淡道:“可黎炀说这蛊虫,是他自小便有的。”
黎昭一怔,她眨了眨眼皮,喉间一滚,对身后的珠帘吼道:“你们几个出来!”
那珠帘后面的隔间里竟藏着五个男子。
他们依次从珠帘后出来。其中一人独臂,一人以白纱覆眼,一人用木制轮椅推着另一个,还有一个畏畏缩缩地,一副被吓傻的样子。
黎昭气道:“自己做的蠢事,自己来说。”
独臂之人见到姜钰,先是一愣,后上前,开口道:“十一年前,黎炀被带回中州,他自己一人待在柴房,我们见无人管他,便去宫廷术士那里,偷到引蛊之法。他体内的血蛊,也是在那时……我们给他种下的。”
姜钰心想,这几人应就是右城的其他五个皇子了,他们同父异母,皆为先皇黎崇所出。
黎昭深吸口气,放低姿态道:“是他们几个太不懂事,报复不得黎廷,只能敲打他从外面带回来的孩子,可谁知这黎廷竟全然不把黎炀放在心上,默许这几个不懂事的随意欺辱他,还眼睁睁地纵容他们给他种下相同的血蛊。”
独臂之人补道:“我们当时是恨极了黎廷,可我们毫无灵力对抗他,把矛头对向黎炀,也不能全然怪我们,谁让他是黎廷生的。”
“说话的,是六皇子黎轩吗?”姜钰瞧几人中,他的长相相对最年轻,看起来与她和黎炀年岁相仿。
独臂男子点头应道。
姜钰狠厉道:“六皇子在中州边境道上,曾派人拦我,这事,我还没找你算账。”
黎轩找补道:“我拦的人,可不是姜山主。”
姜钰面容冷倦,语气格外阴沉:“我不管你们中州皇族的家事,可黎炀被你们皇主送给了我,便是我的人,你们少时欺他,今时拦他,便是站在我对面。”
黎昭站起身,劝说道:“姜山主,莫生气,你看他们现在,一个瞎,一个聋,一个哑,一个双腿残缺,一个只剩独臂,已经付出了代价。”
“你们为何会变成这样?”姜钰来此前,从未听说中州其余皇子尽是残缺不全之人,“难不成今年月神节,不出席作陪,便是因此?”
“正是。”黎轩低声道。
“中州有一圣物,名唤天玄丹,为历代皇主所传之宝,此物被我们的父皇藏于九都十二城内,十二城由父皇建造,他极重五行相生相克,阴阳相互制衡,城门的入口,需得是五个命格相生相克之人才能打开,所以,他不惜以我们五个皇子的身体为钥匙,以保住天玄丹,不落贼人之手。”
他微微抿唇,往下讲:“一个月前,黎廷意外参透了十二城的玄机,伤了我们五人,打开了十二城的城门,试图寻找天玄丹。”
黎昭断言道:“所以,我们觉得他与你来往,也绝对没那么简单,必是有所图谋,我担心他会对你,对槐江山不利,从这一点来讲,我们一定是一边的,是一条路上的人。”
“长公主是觉得,今夜我来,是能帮你们些什么吗?”姜钰面容依旧冷着,声音却平淡了些。
“不是帮我们,而是我们一起,黎廷绝非善类,你同他合谋,必会损兵折将。”
姜钰严肃道:“他所图谋之事,我已经为他达成,我亦有所托之事,至于你们的家事,与我无关,我亦不会出手。何况,你刚已经骗了我一次,我又如何信你们口中之事呢?”
黎昭道:“他尚未取得天玄丹,你只管看他是否要让你们进十二城内,或是要你为他做其他的事。”
“长公主多虑了,我姜钰也不是任人摆布之人,可如若在场诸位今后仍要与黎炀为难,我就不是今日心平气和地在这听你们说这些话,这么简单了。”
黎昭承诺道:“姜山主大可放心,他们绝不会再做那等傻事。”
姜钰起身:“恕不奉陪,姜钰告辞。”
姜钰欲要走,止步在黎轩面前,道:“这皇宫中的术士,可有解蛊之法?”
黎轩摇头道:“有也没用的,他是黎廷的心腹,绝不会轻易吐露。”
“那人是谁?”
“你不是见过吗?就是他送黎炀去的西陵,名唤裴酉之。”
姜钰心中一沉。
这裴酉之一路护送黎炀至西陵,又为她在中州引路,安置周元岐等其他御灵卫,似乎她的事情,一直都是由裴酉之一人经手。
她以为他只是个使臣,倒是没想过,竟是黎廷的心腹。
姜钰出了右城。
长乐殿中的六人面面相觑。
黎轩皱眉道:“皇姐,你刚刚为何撒谎?你明知黎炀是自愿去西陵的。”
“我不那样说,怎看得出黎炀在她心中的分量。她面上那么淡然,我便以为她并未将人放在心上,也就顺着说了下去,原想替你们省去些麻烦,不料弄巧成拙。”黎昭坐下来,揉着额角,叹了口长气。
“不行就算了吧,她是黎廷请来的,又和那黎炀相好,怎么看都是与他们站在一处的。”
“是啊,何况我们之前多番欺负黎炀,就凭这一点,她就不可能帮我们。”
“不行就算了,在这右城苟活一世,至少不愁吃穿。”
其他几个皇子皆在泄气。黎昭浓眉皱得更紧了些,努力平复着心绪,避免让这几个气出病来。
黎轩向其他皇子使了个眼色,转头问黎昭:“皇姐,你怎么会想着找她呢?”
这些年,他们不是没有动作,而是他们求遍了还在世的九都皇城的所有老臣,却无一人肯帮他们扳倒黎廷。
他们也才知道了,为何这些老臣能活下来。
因为能帮他们的人,早在黎廷杀害黎崇之时,就已经死光了。
黎昭阴凉凉地看向他,没好气道:“不找她找谁?她七岁便能上阵杀敌,一掌便能将夏侯靖汌震慑在地,试问这样的实力,九都五域能找到几个?除了她,没人能与黎廷抗衡。”
黎轩与其他几个皇子不敢再出声,默默垂下头听着。
她无奈道:“我原想,皇城内处处都是眼线,不好与她相约,倒没想到,昨日夏侯靖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竟公然在街上与她起了争执,还传到了宫里。我才好借着这个机会,出去瞧一瞧她。”
黎轩认真问道:“可你看如今,找她又有何用?难不成你真有把握,她会帮我们?”
“我本来没有把握,只是想试一试。”黎昭顿了顿,“但昨日,见了她人,在她提醒我,有人派鸮鸟跟踪窃听时,我便有了三分把握。”
黎轩有气无力地笑道:“我的皇姐,那现在呢?你又有几分把握?”
“还是三分。”黎昭断然说道。
黎轩失落道:“还是三分?那你我今夜岂不是白费口舌?”
“我现在的三分把握是,她可能会将今日见闻说于黎廷,而剩下的七分是……”
黎昭攥拳道:“她会帮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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