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两人在操场上悠荡。太阳快要落山,天边排出一道金红色的光带,像是天公打翻了朱砂盘子,又掺了金箔,沿着云隙流淌开去。
回到教室时,离晚自习开始还有近半个小时。教室里人不多,稀稀拉拉坐着十几个同学,空气里弥漫着课业间隙特有的、被夕阳余温烘烤过的松弛感。江浅觉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刚拿出物理习题册,旁边便传来椅子被拉开的轻响。
效星楠回来了。
他坐下,没有多余的寒暄,骨节分明的手径直探入桌斗,也抽出一本习题,翻到折角的那页,笔尖随即落在纸上,发出细密而规律的沙沙声。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三八线”依旧存在,却又被这傍晚的静谧悄然浸润、软化。一时间,空气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间或夹杂着窗外归巢鸟雀零星的啁啾,构成一片令人心安的背景音。
江浅觉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电路图,感官却清晰地捕捉着身旁的一切:他翻页时纸张细微的摩擦声,笔尖停顿思考时那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变化,以及他身上那股清爽的、若有似无的薄荷气息。这份安静,像温吞的水流漫过紧绷的弦,让她绷了一整天的神经,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微妙地松弛了一丝。
晚自习的铃声准时响起,杨国栋老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步子,腋下夹着本书,手里捧着那个熟悉的保温杯。教室里只有翻书和写字的沙沙声。
杨老师踱步到讲台后坐下,慢条斯理地旋开保温杯盖,呷了一口,目光平和地扫视着埋头苦读的学生们,没有多余的训话,只留下一句:“有问题随时上来问。”便也低头翻开了自己的书。整个教室陷入一种专注而高效的宁静之中。
时间在笔尖下悄然流逝。江浅觉正凝神对付一道复杂的力学综合题,思路卡在某个受力分析的节点上。她无意识地咬着下唇内侧,指尖的笔转得飞快,目光胶着在草稿纸上反复涂改的受力图上。
“这里,”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点微哑的磁性,轻易切断了她的思绪,“斜面对小球的摩擦力方向,反了。”
江浅觉下意识地抬眼。效星楠并未看她,视线依旧胶着在自己的习题册上,仿佛只是对着空气自语。唯有他握着笔的左手,笔尖精准地点在她草稿纸上那个纠缠不清的受力点上,动作自然得如同呼吸。他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桌沿,修长的手指在灯光下投下利落的影子。
江浅觉顺着他笔尖的方向看去,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道灵光!困扰她的死结瞬间被解开,思路豁然开朗。她没说话,只是迅速拿起笔,按照他指点的方向重新标注了力的方向,流畅地演算下去。
片刻后,答案清晰地跃然纸上。她放下笔,几不可闻地舒了口气,眼角的余光下意识地瞥向旁边。效星楠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专注地看着自己的书,仿佛刚才那一下不经意的指点只是她的幻觉。只有他握着笔的指尖,在书页边缘极其轻微地敲了一下,节奏快得转瞬即逝。
江浅觉收回目光,指尖在解开的题目上轻轻点了点,心底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不是感激,更像是一种被精准戳中要害、又被及时拉了一把的复杂感。她重新埋首于题海,只是那道无形的“三八线”,似乎又无声地淡化了一点点。
晚自习临近尾声,教室里的空气有些滞闷。坐在江浅觉后方的许欢冉似乎被一道生物题卡住了,眉头紧锁,几次偷偷瞄向讲台方向,杨老师正沉浸在自己的书里。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轻轻碰了碰江浅觉的肩,压低声音问:“浅浅,这道题……上学期的知识点,我有点糊住了,帮我看一眼?”
江浅觉抬眼,接过许欢冉递过来的习题册,扫了一眼题目,是关于细胞呼吸和能量转换的。她略一思索,便拿起笔,在草稿纸上清晰利落地画出ATP-ADP循环的简图,一边画一边用极低但清晰的声音解释关键步骤和能量转换节点。
许欢冉凑近了听,眼睛越来越亮,不住地点头:“哦哦!懂了懂了!能量转换的‘开关’在这儿呢!想起来了!”
就在这时,旁边的效星楠似乎被她们的动静吸引,目光也落了过来,恰好看到江浅觉在草稿纸上画出的简图,胳膊压在桌沿,在灯光的直射下,细小的纹路格外清晰。他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随即,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他放下笔,手伸进桌斗里摸索了一下,动作很轻。
江浅觉刚把习题册还给许欢迎,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就被轻轻推到了她摊开的习题册上方。
是一支崭新的药膏。
江浅觉的目光瞬间凝住。
“中午去药店买的。” 效星楠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气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被晚自习静谧放大的紧绷感。他没有看她,视线落在自己摊开的书页上,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解释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看你手臂晒伤的地方,颜色还不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江浅觉的指尖触到那冰凉的药膏外壳,指尖的凉意似乎一路蔓延到心底。原来中午他和周祁“磨蹭”晚到馄饨店,是去买了这个?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目光落在自己小臂上那几道颜色略浅的新皮痕迹上。喉咙有些发紧,那句习惯性的“不用”在舌尖滚了滚,最终没有出口。
她垂下眼睫,手指收拢,将那管小小的药膏握进掌心。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带着一种奇异的熨帖感。她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随即迅速将药膏塞进了自己的书包里。动作快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效星楠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额前垂落的碎发挡住了他的神色。他依旧没有看她,只是重新拿起笔,笔尖落在纸上,沙沙的书写声重新响起,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接触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终于响起,宣告了一天校园生活的落幕。教室瞬间被收拾书包的声响和桌椅挪动的声音填满。
许欢冉和叶灿嘉一起回了宿舍。
江浅觉整理好自己的东西,背上书包,坐车回家。
到了小区楼下。
她摸出门禁卡,正准备刷卡,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清晰,一步一步踩在寂静的夜路上,由远及近。
江浅觉脚步顿住,没有回头,捏着门禁卡的指尖微微用力。
脚步声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空气里只剩下晚风穿过枝叶的低语。
“药膏……” 效星楠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清晰得有些突兀,带着晚风浸润过的微凉质感,尾音似乎有片刻的停顿,“……记得涂。”
江浅觉握着门禁卡的手指微微收紧。她缓缓转过身。
效星楠就站在路灯投下的光晕边缘,穿着简单的校服,身形挺拔。暖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也柔和了他眉眼间惯有的那点疏离。他看着她,眼神平静,却又像深潭,藏着太多未明说的情绪。
“嗯。” 江浅觉终于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很轻,却很清晰,“明天涂。” 她没有说谢谢,也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陈述一个决定。
昏黄的灯光下,效星楠的嘴角似乎又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比在教室里更深、更真切。他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只清晰地应了一声:“嗯。”
那声“嗯”,低沉而笃定,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底漾开一圈细微却持久的涟漪。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在暖黄的灯光下对视了短暂的一瞬。空气里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流动、交融。然后,江浅觉转过身,刷开了单元门,身影消失在明亮的门厅里。
效星楠站在原地,看着那扇门缓缓合上,隔绝了门内的光亮。他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自己的后颈,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下午在教室里,她目光扫过时那点微妙的触感。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也吹散了他眼底最后一点克制的波澜。他转身,迈开长腿,身影也很快融入了夜色之中。
楼上,江浅觉推开家门。客厅里只留着一盏暖黄的壁灯,季瑾似乎已经休息了。她换了鞋,轻手轻脚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书桌上,台灯的光晕柔和地铺开。她放下书包,拿出里面的东西。
上一支药膏已经被收进了抽屉。
取出药膏,冰凉的触感贴着掌心。她没有立刻涂,只是握在手里看了片刻。指尖轻轻摩挲着光滑冰凉的外壳,仿佛能感受到白天阳光的余温,和某人执拗目光留下的重量。
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像散落的星河。江浅觉轻轻吁出一口气,将那管药膏放在书桌一角,和那本摊开的物理习题册并排。
一夜无梦。
到底怎样处理才能让感情进展的更和谐[合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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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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