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清平对原来那个名字还不算熟悉,就算重新训练也说不上是很麻烦,颠簸一路加上今早的一通折腾,清平吃了个肚饱后就开始犯困了,靠着李青琅的腿点着脑袋打瞌睡,锋利的眼神混沌迷蒙着。
“今日之事多谢碧铃公子解围,才不至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张又嶙拽着李青琅给碧铃拱手作揖道谢,李青琅于是抱拳低头,碧铃伸手虚扶了他一把,又顺便呼噜了一下他脚边瞌睡的狼脑袋。
道谢之后,碧铃准备回枫铃馆,李青琅跟着张又嶙回侍郎府,枫铃馆就在对面,碧铃已经抬步离去,李青琅看着他垂手提袖纤然翩翩的背影出神。
“你那眼盯着人家都拔不出来了吧。”
张又嶙没忍住,埋汰了李青琅一句。
李青琅嘿嘿一笑,然后突然想起来什么般,又出声叫住了碧铃。
“碧铃公子!请留步。”
张又嶙立刻上手拍了一把他的后腰小声骂道:“你又叫人家干什么!”
李青琅没理,碧铃疑惑地回头,见李青琅笑得谄媚小心,温和地笑了笑便又托着衣摆走了回来。
若问“可还有事”则显得不耐烦,若问“怎么了”又显得平淡。
于是李青琅听得碧铃笑着走来,问他:“怎的,青琅舍不得碧铃?”
张又嶙清了清嗓子,这两人俊脸相对,都瞥了他一眼,露出些许赧然。
“碧铃公子,青琅有一不情之请,”
张又嶙在旁边毫不掩饰地白了李青琅一眼。
“张伯伯家里还有这次跟我来郢都的两头狼,我今天贸然带清平回去,清平还没驯化好,怕这几头狼在家打起来,所以和清平熟悉之前,可能最好还是把它们分开,待它彻底听了我的话,我才能把它们仨放一起。”
碧铃含笑微微抬头看着李青琅,颔首示意李青琅说下去。
“所以……所以,我瞧你不算讨厌清平,清平能不能先……先放你那?”
李青琅问得磕巴,眼神却是直白的希冀,等着碧铃答应他,碧铃有些惊讶,但还来得及没说什么,就听得张又嶙冲李青琅喊叫起来:“什么?把狼放到花魁的房里,真亏你想得出来啊,人家可是花魁,放个狼还怎么待客做生意啊。”
哦对,他还要待客。
这才想到碧铃是花魁,就算他真实身份是陛下的人,明面上他也是枫铃馆的头牌。
那间飘着馨香的屋子,来来往往很多男人,李青琅感到一股酸涩和妒意弥漫在心底,有些不自然地眨了眨眼。
“抱歉,是我唐突了。”
碧铃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张又嶙转了转眼珠,瞧着李青琅有些失落的神色,便揪了他的耳朵:“我当年追你伯母的时候,都没有你这般死皮赖脸,我原先以为你呆呆笨笨,不识人间情,结果你小子有点本事啊,这么快就找借口赖上人家了,抱歉啊碧铃公子,这孩子冒犯了。”
李青琅被他揪着耳朵,歪着身子哎哟哎哟地叫着,张又嶙冲碧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完就拽着李青琅走了,清平也在一拉一拽间准备跟着走了。
碧铃却出声叫住了他们。
他走近了被揪着耳朵的李青琅和被握着嘴筒子的清平,压低了声音:“我这花魁暗中是陛下的探子罢了,事到如今也不必瞒二位,只是李小将军的事陛下向来是看重的,碧铃……或可回去后请示陛下旨意,若青琅愿意的话,可多来南阁驯狼。”
这回轮到张又嶙惊讶了。
碧铃看向张又嶙端详谨慎的眼神,笑着回道:“若说是全为了青琅,自然是不可能的。”
李青琅立马耷拉了眉毛。
“一来是驯狼一技齐北势在必得,若李小将军把清平带回了侍郎府,想必侍郎府之后将明里暗里多出许多双眼睛在暗中盯着,扰人清静。”
是,这就是齐北以狼为见礼的后手,无论是见日的现场驯狼还是日后私下的驯驭,只要这匹未驯的狼送了出去,齐北就有的是手段监视李青琅偷师。
“二来,也是碧铃的私心。今日齐北没有泼成脏水,宴日的谈判齐北也还未全然占上风,接下来想必会继续找机会生事端,今日我走到人前,只怕之后也没有安生日子了,侍郎府中齐北也只能在暗中监视,而枫铃馆是个烟花享乐之所……”
碧铃说到这,看了眼李青琅后立即垂眸自嘲地勾唇笑了笑:“碧铃说得好听是个花魁,其实也就是个男倌,是要伺候人的,碧铃也……也忧虑齐北使臣报复。”
碧铃似是鼓起勇气般抬眼看着李青琅,李青琅脸上果然现出担忧,碧铃于是说:“所以李小将军这提议并不失礼冒犯,倒不如说想要答应这提议的碧铃才是失礼冒犯的那个,说是为防齐北,但也为了自己的安心而已……”
李青琅听到这,立刻一个巧劲挣脱了张又嶙的钳制,急急对碧铃担忧着道:“怎会!是我思虑不周了,我今日又给你添了这么大麻烦,上回你从齐北手里救下我,再加上今天这回,齐北日后确实要在你那生事顺便报复于你,我竟没想到这层,我就只知想……想找机会多见你。”
这扑面而来的茶香啊……张又嶙看了看碧铃脸上试图掩饰但又“不小心”流露的自嘲和忧虑,再看看微微前倾着身体的李青琅脸上发自内心的担忧,他撇了撇嘴,本想出言阻止。
但转念一想又作罢了,反正叫李青琅去碧铃那也不错,有一点这花魁倒是说得对了,之后的侍郎府怕是不安全,但枫铃馆不一样,那里可是陛下的产业,若青琅在那边,至少在现在这个阶段还算是不错的处所,算李青琅歪打正着吧。
顺便还能让这傻孩子在花魁面前逞英雄威风,顺遂他对人的保护欲,罢了!随他去吧。
于是张又嶙只是插科打诨,让李青琅守礼克制,李青琅闹了个大红脸:“你想到哪里去了张伯伯……”
“那碧铃先回阁中修书请示陛下,陛下允后我便遣信请青琅来。”
“好!我在这等你!”
这不值钱的模样啊……当真是儿大不中留!
张又嶙一巴掌拍了上去:“你那么急做什么!在这等什么等!你先老实地跟我回府!”
张又嶙一脸嫌弃,之后便不管李青琅的小声抗议,两人一狼朝着侍郎府方向回去了。
李青琅被拖着往前走,走出几步后回头看向仍在原地站着含笑望着他们背影的青衣男子,灿烂地一笑,用口型说道:
“等你消息。”
碧铃一愣,然后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枫铃馆南阁的窗口飞出一只青鸟,向着皇城去了。
那上面只有一句话:
“一切顺利,进入下一阶段。”
……
李青琅蹦着回了侍郎府,把清平远远地放在了府邸外百米处,院子里的两狼见着他后立刻迎了上来,两狼耸着鼻子问出了其他狼的味,正要龇牙,李青琅便立刻脱了外袍,只着青黑色的劲装窄袖便快步进了府中。
他只觉得自己高兴得都轻盈了起来,终于进了熟悉的府邸,情绪外露再不遮掩,一手搂了一头狼欢呼着扑摔在后院的草坪上,沈氏被吓了一跳,忙问张又嶙上午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从未见青琅这般高兴过。
张又嶙直摇头,只叹李青琅没出息。
跟李青琅一个营帐的周大哥有个一同长大的邻家小妹,那女子勇敢又坚毅,她对害羞的周大哥勇敢说了喜欢,她对周大哥说爱上一个人不能自作矜持,要大胆追求大胆说爱。
那天夜里,边境的星子亮眼,在被林野树杈剪切勾勒的天空缝隙里闪着,周大哥和李青琅一齐躺在营帐前,他对李青琅说,当时那种感觉像不小心会醒来的梦一样,让人不敢置信,但是偏偏心又跳得飞快,咚咚直响,撞得胸口都疼得发酸,那些满得都能溢出来的情绪,到了嘴边就只能结结巴巴地说我也喜欢你。
“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逊,我不敢拉她手,不敢亲她唇,但是她听我说喜欢之后,笑得特别温柔,眼里只有我一般,我生得一般,空有力气,身手却差,但她不嫌我,她又漂亮又能干,眼里却独独只装着我。”
营帐前平躺在树下的其他几人都嘘声起哄:“哟,眼里却独独就装着你,哎呀呀,酸得很!”
他们善意地起着哄,周大哥诉说中营造的氛围都被破坏殆尽,但李青琅仍记着周大哥说那女子眼中只有他时,他嘴角的笑意和眼里的泪光。
那泪光盛着星光,原来爱一个人可以让眼睛变得那么亮。
至于这种让人又哭又笑的感受,李青琅今日才能体会,他想到最后他回头说自己等碧铃消息时,那人点了头,笑得温柔,一袭青衣在阳光下浮着光。
斯人如虹,中南大街的百姓络绎商铺散星,李青琅却只能看得清碧铃。
这是喜欢吗,真好,他好奇问过那些成了亲有了心上人的弟兄,他们只说喜欢这种事不用去学,旁人再描述都不管用,当遇到那个人自然就会懂什么是喜欢了。确实,李青琅明白了,确实只需要一瞬就能懂,感觉像初次来到人世而非长久经过人间,察觉喜欢的时候,才终于感受到了温度和心情。
今天来侍郎府给李青琅送信的还是上次那只小青鸟。
它真是老大不情愿,这次带着信来,见着李青琅抱着狼在院子的草坪上打滚,又笑又抹眼泪又发呆,连怀里的狼把他的衣服用爪子踩脏了都没发现。
小青鸟扯着嗓子叫了第三声,李青琅才反应过来。
麻利地起身,身上的草屑和爪印都来不及拍,李青琅薅过小青鸟就开始扒拉它的屁股毛,然后抽出信,搓捻开信纸。
“陛下已允,碧铃恭候。”
这次,李青琅看着信纸上笔锋细瘦隽逸的字迹,珍重地叠成小块放进了怀中的青黑色小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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