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琅听了碧铃这话后明显滞了脚步。
碧铃于是又说了一遍:“我只是想让你多陪我一会,青琅白日里一直酣睡,所以我今日……只是想你而已,你陪我躺床上说说话也是好的。”
陛下心急,外头自然有眼睛盯着。
听他示弱,李青琅叹了口气,又转身回来。
碧铃松了口气,李青琅会错了意,有些歉疚道:“抱歉,我刚刚冲你……言辞激烈了些。”
碧铃摇了摇头。
二人正沉默着,听见外头店铺落锁的声音传来,今夜暴雨,雷电交加,人们都在家里闭门不出,铺子自然也未入深夜就落锁关门。
一个闪划过,接着是猛然的一声雷,南阁在枫铃馆的顶层,那雷声像在头顶上劈下传来一般响得格外清晰,寂静中的惊雷,碧铃打了个肉眼可见的激灵。
李青琅当然不会错过,碧铃见他看了过来,浅笑道:“平日里还好,只是下雨刮风打雷的时候,顶阁能听到的动静就格外大些。”
碧铃起身上前,牵过李青琅的手:“所以,我也确实有些怕……”
李青琅只觉得心像狼肚皮一样软了,也轻轻回拉过碧铃道:“罢了,我陪你。”
碧铃彻底松了口气,迎他进了内室里间。
李青琅头回进南阁的里间,卧榻上放着金丝软枕和青竹叶纹的蚕丝被,红木的床架上悬着青帐,半透的月影纱垂着。卧榻前是张圆桌,上头悬着笔架,胡乱散着些书,是些话本子,写着悱恻缠绵的情爱故事。
碧铃见李青琅打量那些书,有些不好意思,侧身挡了挡不许他看。
李青琅这才调笑他:“碧铃的学识,原是从这些里看来的。”
“比青琅强点,青琅不解风情,倒还真该看些话本子。”
李青琅笑出了声,方才的不愉快似乎翻了篇,碧铃去净面,李青琅脱了鞋,重新打水洗净了他和碧铃的脚,东摸摸西瞧瞧,最后无事可做,这才不得不僵硬着躺进卧榻。
碧铃卸了妆面,解开饰物,本顺手想拿了话本子躺床上接着看,一转头却看见李青琅半撑着头斜靠在床头揶揄地看着他,憋着笑叫碧铃把官小姐跟武状元偷跑的那本念给自己听,碧铃脸一热,把话本子一丢,羞恼地也躺上床,嚷着自己困了。
“你哪就困了,这才什么时辰,方才不是还要看的吗?”
“现在不想看了!”
“诶?可是我瞧着那本书后面的书页整整齐齐,像是还没翻过,碧铃肯定很想知道后头的情节吧?”
“……现在不想知道了!”
李青琅说一句,碧铃便往被子里缩一分,最后只露出个脑袋尖,整张脸都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抗议。
李青琅哪里见过这时刻从容温和的绝色花魁如此鲜活可爱的模样,于是逮着便想欺负,他长手一捞、长腿一跨,跨过睡在外头的碧铃,把桌上那本话本子拿了来,直接隔着被子压在碧铃身上就开始照着内容念了起来。
起先还好好念,但是发现碧铃就安然缩在被子里,假模假式地装睡,李青琅忍不住了,开始怪声怪气地模仿起角色的腔调来。
“那陈小姐抹着泪,恳求着她那丞相父亲,咳咳”,李青琅清了清嗓子,夹出细音:“父亲,求求您,我与那高将军是真心相爱,他待我好,我想嫁与他,不论财富地位,我只要他!”
碧铃在被子里憋着笑,李青琅感觉他在被子里笑得一抽一抽的,作势要掀碧铃被子,但碧铃死死抓着被子沿盖住了脑袋。
“哎呀,你头发都乱了,明早睡打结了可不要怪我,咳咳,那左相又是何许人,向来眼高于顶,怎能允许自己女儿嫁与那匹夫,来人!把小姐关起来!她日日说些疯话,不准给她吃食!”
碧铃没了动静,还佯装打起了小声的呼噜。
于是李青琅转了转眼珠,开始哗哗地翻起书,故意道:“哎呀!这般墨迹!这要到什么时候两人才能好好在一起啊,让我来看看结尾吧——哇!这最后的主角竟成了这人……”
“不准偷看!我还没看到那!”
碧铃果然一个起身,掀了被子就抢书,李青琅一个不防,被他一推,反摁倒在了榻上,碧铃凑得极近,青丝盖了李青琅满脸,馨香的发丝间,李青琅怔愣着卸了力,松开了抓书的手,碧铃心满意足地抢过书,一甩一丢,把书丢回了圆木桌上。
碧铃压在满脸通红,突然不说话的李青琅身上,还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得意一笑,低头俯身“啵”的一声亲在李青琅的唇上。
……李青琅顿时比方才装睡的碧铃都安静。
过了半晌,李青琅缓缓扯过旁边碧铃的软枕盖在了脸上:“……你就欺负我吧,我瞧你神气得很,一点也不怕雷,方才都是诓我的。”
碧铃偷笑着,从李青琅身上下来,见他脸、耳、前胸都像煮熟的螃蟹,好心放过了他,躺回了李青琅旁边:“怎么诓你了,等安静下来,那雷真就像劈在头顶似的,可吓人了。”
李青琅于是把枕头还给了碧铃,听他说怕,红着俊脸也伸手把碧铃揽进了怀里。
“小时候,我也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怕过,我记得有人给我唱过一个童谣,现在想来,那声音可能就是我父亲,因为我记忆里的那个声音是个低沉忧伤的男声,可惜我记不清他的脸。”
碧铃的呼吸顿了顿,他鲜少听李青琅说过去的事情,而且碧铃比任何人都清楚,李青琅本人知晓的版本并不是真相,所以听他平静地谈起惨死的家人,碧铃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
李青琅似乎是感受到了怀中人的僵硬,却安慰地轻笑道:“没事,都是些旧事了,而且我十岁前的事情都记不清了,都没见过他们,更谈不上伤感……也不知道之前是摔了脑袋还是怎的,要不是身上揣着的东西,连年岁几何都不知,但这首童谣却记得。”
像是真的要安慰碧铃般,李青琅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哼起了那首童谣。
“雷声大,雷声大,雷声阵阵该还家,家里狼群能拼杀,保护至南本领大。
雨急急,雨哗哗,雨点大大该还家,家里爹妈能打架,保护青琅守着家。”
李青琅轻声反复唱着这首他记忆中父亲唱的童谣,哄着怀里的碧铃入睡,一个鸣雷滚过,声音像划破夜空一般响亮刺耳,李青琅像是没听到般,继续小声拍哄着,碧铃转身抱紧了李青琅,把脸埋进了那件月白色的衣衫里。
“碧铃?这就睡了吗……”
李青琅见碧铃呼吸变得绵长,含笑着借着昏蒙的灯看他安宁到有些乖巧的睡脸,准备起身灭掉烛灯,却发现碧铃紧紧攥着自己前胸的领口,只好弹了个指风,灭掉了离床边最近的两枚烛火。
室内一下昏暗了许多,伴着墙外窗沿的暴雨击打声,李青琅重新睡了回去,把碧铃重新抱进怀里。
碧铃顺势把脸埋进李青琅的胸口,祈求原谅与救赎般地紧紧贴着李青琅,李青琅以为他睡梦中依然不安害怕,在雷声阵作中拥紧了他。
有一滴泪水在李青琅那月白色的领口处晕开。
一圈、一圈。
……
第二天清晨,像移开了胸口积压许久的重石后终于能喘上口气一般,放晴的天气加上雨水的清新,有股沁人心脾的舒爽,李青琅推开窗放进清凉湿润的空气,几只小青鸟立刻扑棱棱从廊檐上、屏风边飞下来,停在窗沿,啁啾辗转地啼叫着。
小青豆似的眼睛滴溜转着,互相打理啄着对方的背毛,小小的一只却拖着长长的尾羽,脑袋身子都圆滚滚的,李青琅瞧着可爱,摊开掌心想叫那小青鸟上来,却猝不及防被它用不算尖利的喙狠狠叨了下。
李青琅惊得一缩手,哎呦了一声。
碧铃醒来,绕过屏风来到前厅,就见到这样的情景。
李青琅一袭月白衣袍在里,洗青色外袍松松垮垮地披着,正用手指着那小小青鸟神气撅起的脑袋。
“你!你我无冤无仇,你好狠的嘴!”
“啾啾!”
怎么无冤无仇!用狼吓过自己,还用水泼过自己,但现在这人甚至完全忘记了这些龃龉,还想和自己亲近。
不可能!
“噗。”
一大一小的对峙被碧铃的笑声打断,碧铃含笑看着他俩,正要笑李青琅幼稚,却见李青琅倚在窗边回望着他,背后是刚升起的朝阳,金灿灿的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映亮了他对着窗的那半边脸,勾出眉峰、鼻梁和唇角的轮廓,而那半边脸上原本青黑色的眼瞳更是被朝阳照出青碧色的透光。
李青琅被这样的灿阳勾出剪影,然后清晰地对着碧铃露出个灿烂的笑,咧着嘴对碧铃说早安,不理会旁边气得直蹦的小青鸟。
碧铃在这样灿如烈日又暖如冬阳的笑容中愣住了。
“碧铃起来了?时辰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张伯伯那边了,清平我早起也去看过了。”
碧铃还没反应过来,只呆呆地应了声好。
“所以——我准备回去了碧铃,我的衣服呢?……碧铃?”
“嗯?昨晚就拿去浣洗了,洗后准备照着你的尺码给你多做几身衣服放在我这。”
李青琅有些为难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碧铃的青衣:“那我今日岂不是要穿着你的衣服回去了?”
碧铃温和地笑了笑,打了个哈欠,直说无妨无妨。
李青琅有些别扭,总觉得穿上碧铃的衣服上街有种莫名的羞赧,但又见碧铃困顿,担心地问道:“是昨晚没睡好吗,你不是早早就睡着了?可是我……昨晚睡相太差,把你弄醒了?”
在军营时,李青琅是那个被睡相差又打呼噜的将士们吵醒的那个,但是昨晚他抱着碧铃睡得死沉,睡醒后神清气爽的,见碧铃犯困,以为自己昨晚得意忘形。
碧铃本想反驳,却想了一想后接话道:“青琅抱我抱得太紧,我喘不上气,昨晚睡得不安稳,像有条大狼压着我似的,今晚我要好好补觉了,青琅明日再来吧。”
李青琅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直说知道了,下次轻轻地抱。
然后不管碧铃羞恼的横眼,穿着他馨香的青衣随手挽了个马尾就喜滋滋地出门回府了。
笑飞了
亲友:你设定花魁的工作服颜色还挺好看的哈,咱工作服也这么好看就好了
斑马:?手术服算青色吗
亲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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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暴雨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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