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掉坑了

“这世子妃,我当不了。”

云出岫是背着行囊抱着大黄,对豫章王说出这话的。

她本想更直白地说,世子头部有疾、阴晴不定、性格古怪,有暴虐伤人倾向,估计药石枉然,还是别再祸害人了,关在小黑屋颐养天年比较好。

可毕竟豫章王权倾朝野,一言不合把她秘密处决了,她都没处投胎还魂去。所以云出岫打算,委婉点。

豫章王沉吟不语,先品了品手中的盖碗茶。

“小道长,此事怪我,没有事先讲清楚阿浔的情况。小道长可否坐下听完,再决定是否要走呢?”

云出岫警觉得很,她在话本子里读到过权势之家的套路,别看语气客客气气的,可稍拂了他们的意,那便吃不了兜着走。

她颇为怀疑,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是“可”。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下人都在王府了,只能勉强听听了。

抱着大黄,她扬着头坐下了,摆出一种“你说吧,说了也白说”的架势。

豫章王咳了咳,道:“阿浔的怪病,其实很早就初露端倪了,只是当时他年纪小,我们都没在意。在最近这一年,他的病愈演愈烈,大有压制不住的趋势。王府寻医问药,从宫中御医到山林妙手,都延揽到府中,可是...唉...”

老王爷边叹气边摇头:“小道长,你有所不知啊。阿浔以前是一个多么知书明理的好孩子,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可现在呢,变得愈发冷漠暴虐,哪里还是我那儿子。”王爷拿出手帕,揩去眼角的泪水。

云出岫有些不解,虽说从一个性子变成另一个性子,是有些奇怪,但也说明不了是患病了吧,或者封浔本人就是一个冷漠暴虐之人,只不过幼时年纪小,伪装得比较好也说不准。

“我起先也是这么想的。也许是我平时陪阿浔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让阿浔养成这么一个性子。可...后来,阿浔他经常在正常说话做事时,转瞬之间就...就放下正在做的事去做其他事,或者忘记前面说过的话,仿若失忆一般。然后又是在不知什么时候,他又突然恢复如初,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想继续做失忆前做的事。”

“那世子失忆这段时间做过了什么,他自己也不记得吗?”云出岫发问。

“一概不记得,就仿佛还有一个人在他的身体里似的。而且他这病,不管白天黑夜,都会发作。小道长,我年纪大了,将来这王府爵位都是要由阿浔来掌管的,可现下他这样子,我一大把年纪还要替他操心遮掩,不能让外人知道豫章王府的世子得了这么一个病。这么多年过去,实在是心力交瘁啊。”

云出岫不语,她在心里琢磨老王爷说的话,信息量实在太大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世子的病居然是这样的。她也颇同情豫章王,从符禺山到京城,她并没有听到有人光明正大谈到豫章王府有什么秘辛,婚礼之时也没人起哄闹事,起码说明,世子的病,只有很小范围的人知道,真是费心费力了。

“那这世子爷的病,总得有个说法吧。”云出岫小心翼翼,生怕声音大了震碎了王爷那脆弱的心。

王爷唉声叹气了半天,似乎才想到旁边还有个睁着水灵灵大眼睛、等着听下回分解的小道姑。

“据医官所言,阿浔这病,是肝虚邪袭,神魂离散...”

“离魂症?”云出岫接口道。

云出岫在符禺山修行,这么些年来,只有两个心愿。一是寻得父母家人;二是找到当年那位印在她心里的白月光。平时在符禺观修道,因为采摘草药卖给山下信众,对一些医术药理只略微懂得一丢丢。饶是如此,她也曾听过离魂症这一病症。

这离魂症之所以名字如此诡异玄妙,将病因归于七魂六魄,其实就是在于此病,也实在是诡异。

患上此病的人为何得病,不清楚;何时会发病,不好说;怎么治,不知道。患病者往往性情多变,就如王爷口中的封浔一般,前一刻还是正常的样子,后一刻就变成了另一个样子。而当事人事后却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难怪豫章王如此伤心,甚至想到了求佛问道。

云出岫想到迎亲时握住的那支柔软的手、在人群中护着她的举动、掀开盖头那一瞬间瞥到的温柔眉眼,以及从那之后凶残冷血的封浔。

如今能解释清楚了。这病,往轻了说,那是让人阴晴不定;往重了说,仿佛有两个灵魂在体内共存一般嘛。

“我也知道,离魂症是千古难题,至今尚无灵药可以医治。可是,阿浔的病发作得越来越厉害,所以,我全部的希望,就在小道长你身上啊。”

“我?”云出岫不明白,她医术不精,比起宫中御医来,她简直就是个小白丁。若豫章王寄希望的是道家法术,那她还是建议王爷少看点怪力乱神的东西。符禺观都没用道家法术把丢失的银子找回来,更遑论治疗离魂症这医术难题呢?可这事,她可不敢就这么说出来。

她心内叹气,和达官显贵交谈,甚是累得慌。

脸上摆出标准的笑容,云出岫说道:“王爷,可是您看我,符箓修不会、丹药半瓶水,心**力也一般,对于世子的病,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肉眼可见王爷腮边的肉颤了两颤,饶是早就猜到如今的道士在练功一事上不比先辈,上古修仙飞升的术法也早就失传,但看到符禺观送来这么一位混日子的选手,他还是痛心疾首的。

“那我就...”云出岫抱着大黄,屁股慢慢抬升,离开凳子。准备好以奔向食斋的速度奔出王府。

“不成。”豫章王戴着玉扳指的大手在空中一挥,阳光下的玉扳指闪过一道光,闪烁在云出岫眼前,阻断了她的所有动作。

“小道长已与王府签订契约,现已是王府中人。智融道长可是亲自举荐的小道长你,还请小道长务必在我儿身边待满一年。届时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认了。”

智融正是师父的法号。

云出岫跺脚,您那穷凶恶极的儿子,在他身边别提一年,怕不是一天之后就殒命他手了。不行,事关人命,她决定向这位父亲揭露其子在新婚当夜的恶行。

“王爷,您是不知道,他...”

一双手揽住她的肩,一道修长的身影立于身侧,让她接下来的话戛然而止。

“父亲。”话语彬彬有礼:“都怪我,昨天让阿岫不开心了,故而她一大早便说些抱怨之言,还请父亲莫放在心上。”

他转过云出岫的身子,让她直面他,只见他流露出悔恨神色,话中含有深深的愧疚:“阿岫,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保证,不会再做伤害你的事情。答应我,留下来,好不好?”

云出岫打量着她新婚第一日的夫君,一天未到,他的连番转变已让她云里雾里、摸不清头脑。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封浔,到底犯病了没?

看他此刻彬彬有礼的样子,莫非是老王爷口中发病前的封浔?

她看向豫章王,俗话说知子莫若父,何况如此疼爱儿子的王爷呢?

“那个...阿浔啊,世子妃品行端庄,且生辰八字和你万分相配,是实打实的正缘,你可不要辜负了世子妃啊。”

豫章王话语中有几分犹豫,显然也拿捏不准此刻的儿子有没有发病。

昔日叱咤边关的王爷,面对自己儿子的病情却暴露了脆弱的一面。

云出岫心底拔凉,一位世子,一位患病的世子,一位神志不清阴晴不定的世子,这几个因素叠加起来,哪怕他杀了自己,也会大摇大摆受不到任何惩罚。师傅啊师傅,您还说让我来挣银子,我此番性命能不能保得住都不好说啊。

云出岫看向豫章王。她读出了王爷眼中的恳求。云出岫有些动摇,或许,自己真是他最后的希望了。不然,也不会冒着损害王府声誉的危险,迎娶一个小道姑作为世子妃。

就云出岫犹豫的当口,面前的男人猛地拥云出岫入怀,在豫章王面前上演了一出情深大戏,好似云出岫前脚迈出王府大门,他后脚就会忧伤成疾。

云出岫睁大眼,这人什么路数!

封浔靠近云出岫耳边,轻声道:“留下来,还可以多活几日。一旦离开侯府,便是尸骨无存的灾祸。小道长可要想清楚。”

云出岫吸了一口冷气,发病的封浔。

她不由得想往后退,离这人远远的。

可后脖颈却被这人牢牢锁住,在外人看来,竟是云出岫小鸟依人般靠在封浔肩上,二人那叫一个如胶似漆。

豫章王咳了咳,提醒二位这里还坐着个长辈呢。

可封浔并不松开云出岫,他只好说道:“看到你们感情这么好,为父就放心了。世子妃啊,刚才的话,我就当没听见。”

说完就拂袖而去了。

“王爷…”云出岫出声阻拦未果。

豫章王离开后,封浔抱着她的力度也轻了一些,

于是云出岫狠狠地挣开封浔,一步退开半丈远,警惕地问他:“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封浔不在意她,自顾自走到豫章王旁边的座位坐下,又自顾自倒了一杯茶饮下,这才好整以暇地看向云出岫。

云出岫有点生气,感觉受到了轻视。

封浔看着云出岫一双黑白分明又圆溜溜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不知为何,心情竟愉悦许多。

大眼睛的主人开口问他:“问你呢,什么叫做留下来可以多活几日?我走了之后,有人会害我?”

封浔抬起手揉了揉额角,不都说修道之人追求一个宁静沉稳吗,怎么眼前这个叽叽喳喳这么吵。

“小道士,你自己都这么说了,还要什么答案?”

云出岫急了,三两步跑到封浔跟前:“是谁要害我?”

“呵,视豫章王府为仇敌的人那么多,怎么说得准是谁。”封浔探下身子,好看的眸子停留在云出岫面颊上:“要不你出府,舍身做饵,看看最着急的是哪家?”

“豫章王府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有谁那么大胆子,会对王府动手。”云出岫想,这厮莫不是在吓我。

封浔变了眼神,表情复杂:“京城中的皇亲国戚多得是,又不只有豫章王府是皇室宗族。豫章王府手握兵权,招人眼红。夺取权力,就是踩着他人的鲜血,一步步往上爬。”

“你的意思是...”云出岫揣摩道,如果说刚才云出岫突然被封浔的话吓到,没有反应过来,那么此刻,她也有些懂了。

豫章王府显赫京城数十年,看来早已遭到其他权贵家族的嫉妒,巴不得让他们从高处坠落。

她,无权无势、在京城无依无靠,偏偏又是这豫章王府的世子妃。

若是脱离了豫章王府的庇护,只怕马会成为各家权贵争夺的、用来对付封浔的工具。

至于工具要怎么被利用,才能发挥置王府于死地的功效,那就要看他们的良心了。

云出岫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欢迎来到京城,小道士。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见她懂了,封浔站起身,嘴角翘起。

这黑暗的世界,终于又来了新人。

在云出岫看来,此刻的封浔,仿佛修宝常看的话本子里那摄人心魄的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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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白月光世子冲喜后他黑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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