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家的行军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显得格外的艰难缓慢。
终于赶在了午膳之前进了定安城。
天下初定,皇城还没有来得及重新翻修,只是重新加固了一番。
从城外望去,桑姮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易守难攻’。
城墙高耸,颜色不一,一看就是重新加固的,往上增高了许多,新旧墙体层次分明,敌人的云梯极难能达到如此高度,且在这个高度,狼烟极易将消息传递出去,站在瞭望塔上也能极快速的瞧见它城的求救消息。
虽然没有重新翻新,可都城就是都城,能够屹立千年而不倒,历经乱世而不崩,就已经彰显出了它与其它城池的不同。
给人一种庄严穆肃的威严,就如同上天赋予这座城池的使命,让人从心底里陡然升起敬畏
“这就是定安。”桑姮掀起马车帘,瞧着‘定安’两个字出声问道。
仿佛它不应该是定安,这与她想象的很不一样。
又仿佛它就应该是定安,因为从心底里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敬畏不是骗人的。
“爹,娘。”桑嫣眼中有泪光闪闪:“孩儿到了定安了。”
“爹娘,孩儿定秉承遗志,立志做一个在天地之间有用的人。”桑淮归眼里有光。
是大展宏图,是满心向往。
只是不知道生活会不会给他迎面痛击。
桑家军停了脚步。
桑淮程与城门前单膝跪地抱拳:“孩儿见过父亲、母亲。”
随后起身;
正色道:“传陛下旨意。”
桑敬义及其余人纷纷下马,跪拜迎旨。
“制曰:汝平桑氏,满门忠勇无二,每每救朕于危难之中,匡扶乱世,特,封桑敬义为汝平伯,赐新宅一所,择日而居、黄金百两,邑千户;
其妇穆文君,乃为当世巾帼英豪,不逊男子,天下无出其二,特封护国夫人,赐金百两。
门下诸子,择日论功行赏。允先行归家,再行觐见。
钦此。”
“臣,臣妇,谢主隆恩。”
桑敬义和穆文君齐齐声高喊叩拜;桑家军亦是如此。
“阿爹,阿娘,走吧,祖母和云清在家中等了好久了。”桑淮程将圣旨交到了桑敬义的手里,扶着桑敬义说着。
“好,那咱们回家。”桑敬义道。
路上桑姮她们同哥哥们聊着家里的事情。
三柱香之后,桑家人整齐的站到了府门口。
一身玄金色祥云衣衫,一瞧上去就不是俗物,通体显着富贵却极含有韵味;桑老太太听着愈来愈近的马蹄声,眯起眼睛紧紧地瞧着前面拐角处的动静。
手死死的攥着,好似下一刻就去上战场。
林云清站在老太太身边扶着她;孩子显哥儿,字初安已然八个月了,暗红色的小绵衣,带着虎头帽子,眼睛圆圆的大大的,提溜提溜地只转着,吃着嫩白的小手,口水往下淌着,只一下就被人拿着帕子擦走了,叫人瞧着就可爱。
桑敬义上次离开的时候,林云清还没有生,如今都过去八个月了,才算是见到了初安的第一眼。
“是不是快回来了?”桑老太太瞧着林云清忧心道:“乐行怎得还没有将人接回来?”
“祖母莫忧心。”林云清温温柔柔道:“许是昨夜雪太大,这才慢了些,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话音未落。
一个玄色的身影过了拐角处,紧接着又一个........
又一个.....
桑老太太看着最前面的一人一马....
眨眼间就湿了眼眶。
身体一软,就要往前倒去,却被林云清一手扶住。
“回来了!回来了!....”
门口的人高喊着他们的归来。
桑敬义翻身下马,四目相对,唯有泪两行。
“儿。”他道:“回来了。”
说罢带着众人又跪了下去。
林云清试探的一点点放开了手,桑老太太抖着手去扶,一滴泪就落了下来:“我的儿啊!”
桑家就剩下这一个桑敬义撑着了啊。
原本这一切都轮不到他头上,他有兄长,有阿弟,有阿妹....
可如今,只剩他自己了....
桑家五子上战场.....
五子去....
二子回.....
这怎能不心痛。
众人皆泪眼婆娑。
桑敬义起了身,用手擦了擦眼角,穆文君忙道:“母亲,这大好的日子,理应高兴才是。”
旁人也附和着....
“这是显哥儿吧。”穆文君瞧着裹得像个球一样的桑初安招手,从奶妈手里,接了过来道:“都这样大了,快来让祖母瞧瞧。”
话说着,顺势桑家人就都进了院内。
正厅内席面已经摆好,却无人落座。
桑老太太从里间双手捧出了圣旨,将圣旨郑重地交到了桑敬义手里,朝着他道:“去见见你父亲吧。”
大业已成,理应去见见那些为之献身的英豪。
桑家祠堂内。
众人卸甲。
黄烛阑珊,灵位蜿蜒,恍若山脉,起伏不绝。
当初大乱,桑家家主桑同道自汝平起兵护心中之王,起于微末之中,带领着桑家军一路过关斩将才拼到了如今。
除他之外,整个家族中,为大义而献身的人理应受到后人的敬重。
桑老太太取了香,在莲花火烛台处点燃,一缕薄烟袅袅飘起,如他们所守护的万家灯火,千里炊烟。
桑老太太嘴里念叨着:“雨廷啊,又是一年了。”云淡风轻,仿佛只是稀松平常的对话:“孩子们也都回来了。”
“旨意我也替你收好了。”
按理来言,桑家的功臣是桑同道,若是桑同道还活着理应是汝平侯,可若是传给桑敬义得个汝平伯,也是应当的。
“乐天他们几个也都大了,嫣嫣和缈缈也都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女君了。”她娓娓道:“你在那边,就放心吧。”
她将手里点好的香递给了站在前方的桑敬义。
桑敬义往前走着,将香抵住额头,深深地拜了下去。
“父亲,守诚带着他们回来了。”他将香插入了炉内,浸满了老茧的手指上写满了沧桑,那上面沾了些许香灰渣。
“父亲,儿媳文君敬上。”穆文君紧跟着桑敬义上了香。
“祖父,我是乐行....”
“祖父,我是乐天...”
“祖父,我是乐知...”
“祖父,我是嫣嫣....”
“祖父,我是缈缈....”
几人依次排开,以香抵头,虔诚又恭敬。。
“老头子,你瞧,显哥儿过不了多久就会说话了。”桑老太太说着,林云清抱着显哥儿上了前。
桑淮程同林云清的亲事,是桑同道点了头的,只是因为战乱,耽搁了些。
上完香之后,众人意欲离开,桑姮心事重重地却看着父亲和祖母行礼道:“祖母,父亲、母亲。”眼神朝着桑同道不远处的牌位上深深望着,几人便了然了。
桑老太太想说什么,却张了张口还是心软了下来:“缈缈啊。”她道:“逝者不可追,千万别困住自己。”
“祖母放心。”桑姮微微一笑,示意众人放心:“缈缈自有分寸。”
桑敬义夫妇二人伴着桑老太太离开。
桑姮一言不发地重新点了一炷香,朝着那牌位拜了三拜,插好后,松了一口气,眼角的泪却也落了下来,划过白皙的侧脸。
那牌位上赫然写着的是------骠骑前锋谢衍昇之灵位。
纤长的手指依旧白皙,缓缓地划过牌位的每一寸,动作温柔,仿若那人就在眼前,缓缓划过的是他俊俏□□的侧脸。
眼神中带着数不尽的哀伤与幽怨。
“ 谢衍昇....”一开口,然若长剑轻划过心脏,泪就又汹涌了几分,自鼻尖滴落,如断了线的珠子:“我回来了。”是在诉说,又好似在祷告。
她抽了抽鼻子,擦了擦眼泪:“你在那边还好吗?”她取了蒲团,跪了下去:“经此乱世,你走了,祖父也走了,桑家元气大伤,我们回了定安.....”
桑姮絮絮叨叨的说着....
想到哪里就说哪里,似乎要将谢衍昇走后的发生这许多事情统统都说尽才好。
“谢衍昇....”桑姮抬眼侧首瞧着谢衍昇被黄烛映照着的牌位,忽明忽暗的,仿佛谢衍昇真的能听到:“我嫁不给你了....”似有千般不甘心,万般无奈。
“谢衍昇....”这一声怒喊又不能尽力,嘶吼不能尽情,如千斤压顶般压抑:“我嫁不给你了!”
是数不清道不明的责备...
是不甘与怨恨....
是带有一丝他可以活过来的侥幸与希望...
这一辈子...都不成了....
谢衍昇,字奕山,汝平人。
谢家后人,却遭家难,年幼失孤,被桑同道带了回来养在家中,同桑姮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七岁那年便由桑老太太做主定了亲....
却天不随人愿。
生逢乱世,九死一生,将士们最多的归宿,就是战死....
尸骨无存....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门外的桑老太太摆了摆手,对着桑敬义夫妇黯然道:“回吧。”
不知过了多久,桑姮抹了眼泪,眼睛还是红肿着布满血丝。
她起了身,开了门,屋外的冬风飞进了屋子里,拂动了帷幔与烛火。
她紧抿着嘴,眼底却尽是淡然与洒脱。
她是这天底下独一无二的桑姮,亦是桑家无可替代的桑缈缈,她不能因为谢衍昇死了,她便不活了,如今,她也应为桑家考虑考虑了。
桑姮行了礼,入了席。
“明日便要入宫了,陛下可有说什么?”桑老太太问着。
桑敬义回答道:“陛下说除夕前的万寿节会邀诸位大臣的家眷,妻女前去赴会,至于明天,儿和文君只消带乐知他们去。”
“嗯。”桑老太太点了头,民间不敢妄议政事,她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那就让云清,嫣嫣和缈缈陪着我这个老太婆吧。”桑老太太笑道:“我啊,最喜欢小女娃娃了。”
桑淮训却有些忿忿:“祖母这可就偏心了吧?我可还没走呢....”
桑淮训自小就自来熟,又能说会道的,自然是招人喜欢的,要不也不能将莫家独女给‘拐’到手里。
桑老太太用手遥点了点他:“你个小猢狲还说起祖母来了。”
其乐融融,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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