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济站的志愿者说,只要肯干,就能找到活儿干,找到活儿就有钱,有钱就能过日子。
怎么说的这样简单?
向水愁眉苦脸地坐在一家小饭馆门口思考枣生,今天找工作依然不顺利,被驱赶两次,被拒三次。有一家似乎有聘用它的意向,店主问:“轮班倒能接受吗?”
向水迷茫,迟疑道:“额?”
店主遂摆手,将它请了出去。
小饭馆的时令菜招牌倒了,向水扶起来,老板请它喝冰绿豆沙。冰,太冰了,向水只觉得沙漠深夜最狂暴的风造成的伤害也不及此,它□□的枝干都要冻碎了。
“你没——向水?”
它浑浑噩噩地抬头,看到几个人影,乌青的嘴唇颤抖,白眼一翻竟晕了过去。
风,好大的风。
黄沙漠漠,疾风呼啸,深夜里起伏的沙堆,却死一般沉寂着。它警惕地收紧每一根枝条,深埋沙土的根系努力往下钻。风暴就要来了,抓紧土地,忍住,挺住。
……
诶?
暴风呢?卷着粗粝的沙石暴力抽打它的风呢?
“方姐,他不会傻了吧?”
“之前还好好的……”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警察同志,肯定不是我那绿豆沙的问题啊,我们全家都喝……”
好吵,它瘪起嘴,手脚挣动两下,慢慢缩起来,两手在脸上摸索,找到了耳朵,捂住。
方解无语,敲了敲它的床头道:“醒了?”
向水呆滞地点头,它还在想那场未到的风沙。
方解问:“你怎么回事儿?不能真是被一杯绿豆沙放倒了吧”
向水被冻住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医生便大步走了进来,面色凝重,还有些震惊,将向水上下一扫,戴着听诊器听了一阵,眼皮子狂跳,他定定道:“你……”又闭了嘴,面上阴云一片。
方解心一下子沉了底,该不是查出了绝症。
但是不是还没来得及抽血拍CT吗?急诊科给量了个血压就安排住院了。
医生回过神来,问:“哪位是家属,我们得单独聊聊。”
老板先是一惊,又是一喜,立刻又觉得羞愧,但还是结结巴巴地问:“跟、跟绿豆沙没关系吧?”
医生沉默,大概,没关系吧。
向水没有家属。不知道是不是方解的错觉,她说完这句话后,医生的眼神逐渐带上了点惊悚。
“真的没有?”医生问。
“没有。”
“非直系亲属,或者隔了几代的亲戚呢?”
向水听见了陌生词汇,赶紧提问:“什么意思?”
方解说:“他是孤儿,林台警方救助的。”
医生:“那你是?”
方解掏出警官证。
医生思考片刻:“那你跟我过去吧。”
电话突然响起来,医生接了,很快脸色变得诧异,随后又添了些惴惴。他嗯嗯答应着,挂了电话对方解道:“把患者也带上吧,其他人别留在这里了。”
三人离开人来人往的住院部,弯弯绕绕地走着,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进入了一条长廊。方解站在医生背后,将向水夹在中间,在脑海里复盘路线,她左右看向周围,忽而停下脚步,开口:“我说,要不提前透点儿底吧?”
“事关重大。”医生无奈地摊手,“我也是签了保密协议的。”
方解死死盯住医生,后背绷紧,面色却镇静。“向水没病吧。”她敲敲墙壁,“这种材质能干扰信号,再惊世骇俗的病,也不至于把病人带到这种地方来,更何况还带着个非亲非故的警察。是因为什么?身份?它凭空出现,形迹可疑,确实值得怀疑。但是几个月前它的身份信息便已经进入系统,直接去偏远的林台控制住它不是更容易?”
她脑子里一片清明,话锋一转又道:“我不追根溯底,您给我说个大概,是什么层面的事儿?要不要命?”
医生苦笑一声,脱下白大褂,露出里面灰色的衬衣,心口处绣着特殊的图案,方解没看出是什么。
“放心吧,今时不同往日了。”
他们最终进入了一条长廊中段的某间屋子。方解不得不放弃记忆路线,光秃秃的长廊,完全与墙壁融为一体的门,实在无法判断出具体位置。
屋子里出乎意料的空荡,只有一张办公桌,几把椅子。里面的人不像什么科学怪人,只有一个七十岁上下的老人。他穿件蓝色的老头衫,鬓角白了,脸上皱纹交错。他摸出把老花镜戴上,扫描似的眯着眼睛将向水瞧了一遍,不多时就露出和蔼的笑容:“不错,不错。”
医生按捺不住激动:“真的是?”
老人说:“错不了。”
医生围着向水打转,眼神狂热,咽喉鼓动,发出咕嘟的吞咽声。
向水不由离他远了些,它的小脑瓜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它可能被发现不是人了。
方解一把按住医生的肩膀,强硬地推开他,沉声喊:“医生。”
医生依旧带着狂热的、神经质的笑。
方解定定地看着他。
老人打圆场:“好啦好啦,剑拔弩张的做什么。”他轻轻拍医生的肩膀,刚刚还情绪高涨的医生,忽而困倦起来,他耷拉着眼皮,眼神却清明了一些,说:“还是得给它做个全身检查。”等老人点了头,他向向水招招手,脸上挂着即将获知秘密的好奇与期待。
向水迟疑地看向方解,它觉得医生有点点奇怪。
方解说:“先让我知道一些事情吧。”
老人简单粗暴:“它不是人。”
方解一下没控制住表情:“……你们量了个血压就能确定了?”
老人失笑:“当然不是,我们有我们的判断方法。方警官,你不必太过担忧,你我都同在一个体系,要做的事情,不会违背我们的最高法则。只是前因后果,早已被定了死档,我无法告诉你。”
方解心下更加不安:“是不是以前出现过……”
老人点点头,笑容淡了些:“是啊,一段混乱的过去,结局糟透了。”到现在他耳边似乎都能听到浪潮一般的惊与悔的呼喊,“没想过多年以后,又有小生灵觉醒了。孩子,你是什么?”
向水没有说话,它敏锐地察觉到,暴露并不是一件好事。面对这个老人,向水只觉得一种异样的情绪在它的躯干里四处乱窜,就像暴风雨来临时它努力生长的根却撞到了一块大石头,根左探右探,却如何也绕不过石头去。
焦躁,委屈。
它有点儿迷茫,委屈是谁的情绪?
方解重塑完世界观,以一种全新的眼光打量着向水,它奇怪的举动似乎都有了解释。常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方解对向水却很难升起防备之心,它嫩笋似的莽莽生长着,离成为劲挺的竹子都还远。
老人得不到答案,也不追问,他道:“方警官,你放心,我不会要求你们做任何事情,只需要你遮掩它的身份,让它像个人类一样生活就可以了。”
方解沉默几息,说:“我以为会把它送进研究院,至少会限制它的行动。”
老人呵呵笑:“哎呀,这行不通嘛。”
“……”
“向水。”老人喊它,“你会好好地在人类世界生活下去吗?”
向水为难地摇头。
老人的目光登时尖锐起来。
“为什么?”
只听向水长叹一口气,万分沮丧地说:“唉,我找不到工作呀。”
“……”
“……”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