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解深呼吸，自从认识向水以来，总感觉这家伙无处不在。
“你跳槽去当保洁了?”
向水眼睛里蹦出两个小问号，方解换言之：“第一份工作不干了吗？”
向水摇摇头。
“小区物业给你们安排过来的？”
向水点头。
“几点开始打扫的？”
“……”
“物业经理安排你们过来时有没有提前告知具体情况？”
“啊？”
“算了你一边玩儿去吧。”
方解将小本子揣怀里，捏了捏眉心，这非人类估计都搞不清楚状况，问了也白问。
阿姨们当下也心惊肉跳的，说话磕磕巴巴，脑子一片混乱，警员们记录的信息也很零碎，还是得等她们都缓过神来才能询问细节。
方解又给法医部的打了个电话摧他们赶紧派人过来，对面忙得脚不沾地，吼了两嗓子“马上马上”就挂了电话。
最近天气越发闷热，人的情绪受天气影响也十分躁郁，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各种寻衅滋事、打架斗殴事件的高发期。再加上近年来经济的不景气，许多被社会毒打的人被逼的失去了理智反过来毒打社会，他们局里最近光是砍人案就办了好几起，但多是流窜作案或冲动杀人。
今天这个案子，显然属于谋杀。
一个死人是绝无可能继续点外卖的，也不可能用外卖垃圾掩埋住自己的尸体。方解猜测是凶手杀死死者后，并未逃跑隐匿，而是居住在1705，用大量点外卖的方式营造房间一直有人居住的假象，并通过变质**的食物掩盖尸体腐烂的气味，等到这股味道已经严重影响邻居的生活，被人投诉举报后，赶在房东和物业上门之前，离开案发现场。中间漫长的时间，足够他思考一条可行性极高的退路。显而易见，警方侦破此案的难度绝不会小。
方解一扫在场的几人，6个保洁阿姨，加上向水一共7人，还有房东和安排清理工作的经理，一起9人，都得带回警局做笔录。她小声点着人数，不想向水脑子突然灵光，说：“送消毒水的。”
方解一愣：“什么？”
“还有一个送消毒水的人。”
杨嫂子听见了，满脸憔悴地解释：“是说那个骑手吧？房东没给我们备消杀的，临时叫的外送。”
方解有些失望，但还是将这个信息记录下来。
中午的太阳很烈，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空气似乎都是寒津津的。一行人走到小区门口，面无人色的房东和马经理已经等候多时了。拉租客的几个老头老太太看见警察将这一溜人带走，当下是不敢吭声，事后还不知得传成什么样。
这种事，最倒霉的就是房东，他本以为房子被糟蹋已经够糟心了，没曾想还特么死了人，好好一间屋子直接变凶宅，这以后租的出去就有鬼了。
损失惨重，房东犹如死了亲爹，面对警察的问话，显得非常消极。他将找出来的租房合同与聊天记录给警方看，说：“这个租客叫马谦，刚毕业来这边找工作的，签的合同是短租三个月，但是他也说过要是找到附近的工作了就签长租。”
方解问：“你有见过他本人吗？”
“见过啊。”房东翻聊天记录，找到马谦打满水印的身份证电子照，“诺，他真人和身份证照片差别不大。”
方解仔细看了看，马谦长得非常普通，很瘦弱，属于丢在人群中找不出来的那种。
“他性格怎么样呢？”
“就见了一面，哪能了解这么多啊，非要说的话，有点唯唯诺诺吧，当时他觉得这房子有点贵，想还价，我说不租就换别家，我本来就不乐意短租。他就不敢再说了，签合同也签的很快。跟我搭线的老王说他就看了两间房，没怎么挑，租房租的比较急。”
“他平时有跟谁来往吗？”
“这我哪知道。”
“有没有拖欠过房租？”
“没有，不对，额，上个月的房租他没交，不过……”
不过那时候他应该已经死了。
方解手一顿：“只有上个月没交房租？”
房东点点头。
方解迅速给在1705的同事发了消息，让他们尽快清扫现场，重点搜索死者的手机。她将聊天记录再看了一遍：“你们所有的交易都是通过线上吗？都在这一个软件？”
“是啊。”
“为什么没有水电费转账？”
“合租房才转啊警官，他租的两室一厅，自个绑定系统交就行了。”
方解眉头拧得更紧，不对，非常不对，刚毕业的大学生，会租这么大的房子吗？这房子不便宜，一个月就要一千八，这个价格完全可以去靠近市中心的地方租一间装修不错的单间带独卫了。
马谦死亡时间保守估计在两个月，这么久的空缺，没有人担心他吗？是他人际关系单薄，还是，凶手骗过了他的亲人朋友？
刑侦部和法医部最近都忙得不行，案件太多，公安的人手永远不够用，当下只能等。
做完笔录已经到了下午，向水在门口等着阿姨们，房东做完笔录早早地走了，走前看到向水，竟然还有心情问他要不要去拍广告。
马经理一直没有出来，杨嫂子缓过了劲，开始嘀咕不知道这回的工钱还结不结，接私活就这点不好，出了事情没个保障。
经过小广场边上栽的几排柚子树，杨嫂子薅了一大把柚子叶，给在场所有人转着圈抽了一通，上上下下，从头抽到脚。向水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打，虽然不疼，但有点伤心。分散之时，杨嫂子还再三强调，让它把柚子叶带回去，多抽抽自己。向水惊恐地看着杨嫂子，缩着手死活不拿，杨嫂子又气又急，絮絮叨叨地数落它，又薅了一大把往它身上塞。向水听了半天的“去去晦气”，没听懂，苦兮兮地捧着“刑具”走了。
第二天一早，向水跑到小区，先是去了物业管理中心，但马经理不在，只有一个陌生的工作人员问他要干嘛，他说要请假，工作人员问它的名字，在电脑上操作了一番，说行了。
向水说：“要找马经理啊。”
工作人员当即变了脸色，冷笑道：“怎么？他不在我连个假都批不了了？一个键盘，就他敲得响？”
这人夹枪带棒，向水不爱听，它没回话，转身走了，没想到那人更加恼火，追着骂了好几句。
“叽咕叽咕！”
耳边涌来细小的声音，是手里的小雾凇盆栽在骂人。向水上下班都要带着它。小雾凇很聪明，其他花花草草只会说“呜呀呜呀”“呼哧呼哧”，小雾凇还会“叽咕叽咕”“嘁咻嘁咻”。
向水轻轻地抚摸小雾凇蓬蓬的小叶子，安抚它：“不要生气呀。”
小雾凇刚息了声，就听见那人又骂：“跟个盆栽说话，真特么脑子有病，神经。”顿时急了，又“叽咕叽咕”起来，整株松都气炸了毛。路上遇到认识的人，人家给向水打招呼说：“嚯，你这盆栽养得真好，枝繁叶茂的。”它立马忘了生气，“呜呀呜呀”地唱起来。
向水的坏心情随着它细小的歌声渐渐消失，被小区门口的老头老太包围起来时，它脸上已经挂满了笑容。
张大娘站上道德制高点：“水崽，那1705死了人，你可是见过的，你还能笑的出来？”随后凑到它耳朵旁，遮遮掩掩地从制高点滑到谷底，兴奋地问，“水崽，你跟大娘透个底，那人咋死的？是不是马经理干的？我听说他到现在还没从局子里出来呐！”
李大爷故作淡定地一摆脑袋，他老人家一点一手消息都没听着，但破案速度领先警方几个世纪，张嘴就是：“小马人滑头但胆怂，这案子他一个人肯定办不了，背后一定有大人物，诶我跟你们讲，那些个当官的……”
向水艰难地撕开老头老太的包围圈，它今天还有正事要办——买手机。没错，向水领了几个月工资一直没怎么用，它向杨大嫂的女儿杨开颜请教，杨开颜一拍大腿：“换装备啊，当然是换装备啊，第一份工资当然要买个新手机！你是不知道我以前那死64的手机，卡到我心梗，后来有钱了换个256的不知道多爽哦！”
杨开颜是一个每天说的话比向水喝的水还多的活泼人类，向水跟着她，语言水平虽然提升不多，但掌握了从长难句中提炼关键词的高级技能，它精准捕捉到“新手机”“256”两个词，对顺利买到手机信心满满。
直到柜姐满脸笑容地问想要什么牌子、看重哪个功能、预算是多少、芯片有没有要求等等等等。
一连串的问题在向水头顶上盘旋，它试图去理解，但是就像第一次听到救济站志愿者教它读啊喔额，向水一点意思都没解读出来，以为志愿者闲着没事在吱哇乱叫。
它努力稳住，强调：“新手机。”
柜姐福至心灵：“要最新款是吗？最近X牌刚推出了一款，机身较小，非常适合单手抓握，芯片也做了升级，性能没的说，要不要拿给你看看？”
向水继续强调：“256。”
柜姐反应迅速：“要256G的吗？有的有的，我给你找找。诶，这款销量相当好，现在白色没货，绿色只有一台了，蓝的还有……”
向水艰难捕捉到“只有一台”四个字，啪地将银行卡按在桌子上，头昏脑涨：“就要一台的那台。”
柜姐笑容灿烂了十倍，丝滑刷卡开票打包送人出门并大喊欢迎下次光临。
某天黄春林来找向水，猛然看见向水捧着个闪亮亮的X牌新机，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心说你小子真是能屈能伸，睡得了公园也用得了六千多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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