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起初并没有命名,拍摄期间一直用“STAND”来称呼,几十天的拍摄,倒是被喊得朗朗上口了。
在J县某天深夜,大伙儿正在开复盘会,钟邵突然提案将项目命名为《STAND 》。
钟邵说,在英语用法里,stand大概有15种不同的意思。大多数情况下,stand后加上一个介词所组成的短语,往往都是正向表达,这种正向表达以“stand”的基础含义为“立脚点”向四周射散,与项目试图传递的价值观不谋而合。
在拍摄过程中的无数复盘会中,一锤定音的不止项目名称,还有其他诸多事宜,比如本次配音工作由“鲫鱼CP”合作完成,又比如这次配乐由与潞城长期合作的音乐人Gee完成,再比如在项目中又设立了新项目。
多项工作同步推进,“鲫鱼CP”过了半个月两点一线的生活,简单但不无趣。
五月第一天,誉承和钟邵正去后期室配音的路上,接到母亲的电话。
声音断断续续从手机里漏出来,钟邵将车暂停在路边,拿了手机,跟誉承示意后,下了车。
再上车,誉承已经接完电话。
钟邵拧开从后备箱取来的矿泉水,递给誉承,问:“阿姨怎么说?”
誉承脸色算不上好看,但还算镇静,“外公在菜园里摔了一跤,现在在送往医院的路上。”
“哪个医院?”
“平城人民医院。”
钟邵“嗯”了声,随后拨出一个号码。
他戴着蓝牙耳机,誉承即使不知道对面的人是谁,也从钟邵的话语推断出他用私人关系帮外公联系相关方面的专家。
“外公叫什么?”钟邵侧头问。
“蒋磊,草将蒋,三石磊。”
又和对面说了几句,钟邵才挂了电话。
手机溜进扶手台里,钟邵将车掉头,“工作上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我们现在回平城。”
誉承没回应,只是定睛看着钟邵。
如炬的视线被察觉,钟邵放慢速度,在红绿灯前等待下一轮通行,“怎么?这么看着我?”
誉承有一股很复杂的情感突然耿在喉腔里,你很清楚和你携手同行的这个人是业界里的佼佼者,他有自身的骄傲和任重而道远的职业素养,不管在工作中还是生活里,他都是成熟而迷人的,可与之更加珍贵的是,他的妥帖。
这份充满安全感的妥帖来源于润物无声的浇灌和滋养,他懂得你的想法和浪漫,懂你的坚持和执着,也懂“家”的重要性,所以才能够在你还没开口前,将其他一切都放在了你家人之后。
“钟邵,谢谢。”
誉承用最日常的口吻,道出最重的感情。
“我收下了。”钟邵延绵出丝丝笑意,眼底添上了几分郑重,“但是誉承,这两个字也是我想对你说的。”
钟邵扣住誉承的后颈,俩人前额相抵,“谢谢你,誉承。”
誉承不会知道,如果没有他,《一样不一样》或许不会上映和参展,因为他一直没找到那个适合配音的人;他有时候也会想,在这些事情上,这些年的一意孤行,究竟值得吗?要不要偶尔也停一下?可是从誉承本打算匿名捐赠时,他突然意识到,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你身边有这样一个人,他懂你做每一件事情的意义,他告诉你,他要和你一起驱散更多的阴霾。
誉承轻笑出声,有一种满足蔓延周身。
指示灯跳转绿灯,钟邵在车流里继续前行。
誉承收回视线往前看,忍俊不禁。
“笑什么?”
“笑……我们有时候像已经走过了几十年的老夫老……”誉承停了一顿,纠正,“老夫老夫,有时候又觉得像两个十几岁第一次谈恋爱的愣头青。”
钟邵闻言,抬指叩了叩方向盘的边缘,回道:“我既然80岁都还能搞浪漫,80岁的时候仍跟你在热恋中,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誉承诧异了一刹,又恢复到‘钟邵会说这句话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的表情,这是一件只有他才知道的事情。
钟邵的撩拨不是瞬间,是带着你的一辈子。
从B市开车到平城大概要三个小时。
誉承在路上就得到外公已经进了手术室的消息。
到平城人民医院时,一片橙暖的晚霞映衬在住院楼后,金轮缓缓从住院楼后探出脑袋,迈着不疾不徐的脚步,挥手与值班的月亮姑娘道“晚安”。
赶到手术室门口,誉承和钟邵被告知外公的股骨头置换手术已经结束,手术很成功,已经从麻醉恢复室推回病房观察了。
俩人来到病区,在廊道里遇上了老方。
“爸。”
“叔叔。”
老方面目间添了几分疲惫,他应了一声,说:“外公麻药还没消,你妈陪着,我去给你妈买个饭。”
说着,老方的视线落在钟邵身上,“钟邵,今天这件事,谢谢你。”
给外公做手术的是刚好在平城人民医院进行考察的省级骨科专家,老头子的手术虽不是大手术,但经验老道的一把手上,多少能让老人在术后少受点罪。
老方本不知悉这些事,然而手术服务台的护士趁着活不多时八卦的几句,全落在了老方的耳朵里。
术后,老方借口向主刀医生了解老头子手术情况,从侧面敲了敲主刀和钟邵的关系。
并没有老方想象中的什么亲戚关系,只不过是主刀接到委托电话,顺着人情就帮忙做了个手术。
可不管如何,帮了忙就是帮了忙,该有的感谢不能少。
“之前去外公那儿,他老人家当我半个外孙,这点举手之劳,能帮上忙就好。”
“爸,”誉承从老方身上接过脊梁柱的任务,“你和妈去吃个饭回家休息,换我和钟邵守。”
单人病房里,誉承和钟邵在病床两侧守着外公,也没摘下头上的帽子。
两个人照顾老人上手很快,一个小心又仔细地擦拭面颊和身体,另一个准备好了病人可能需要的一切物品。
老爷子用了些流食后,又很安心地睡了过去。
主刀医生第二天特地来看了老爷子的情况后才返程,老爷子由另一名本院医生接手负责,誉承也给老爷子找了个护工。
第三天,老爷子发现查房的医生换了,才知道钟邵安排了医生做手术这件事,埋怨着老方夫妻不早点告诉他这件事。
除了暂时只能用止疼药镇压的术后疼痛外,外公其他情况都表现良好,誉承和钟邵也准备晚上回B市。
离开前,俩人来老爷子面前辞行。
老爷子招呼俩人到床沿前,一边握着一人的手,“你俩孩子一起演的电影,外公去电影院看了,你俩啊,把那两人物的韵色演出来喽。”外公缓了口气,拍拍誉承的手背,“你爸妈总觉得我人老了,住在老巷里,就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潮流,可真是太小瞧我老头了!你们多少潮流是我们老一辈玩剩下的东西!我晓得你爸妈还有你们,都有事情瞒着我,其实啊,我老头子也有个秘密揣了快一辈子了。”
外公将握着的两只手交覆在一起,用自己粗糙斑驳的掌牢牢盖住,他望着最上面自己的手,仿佛跌入了时光的缝隙。
“我其实是孪生子,我们兄弟俩从小感情很好。可在我们17岁那年,我哥出了事,他谈对象被抓住了,对方也是个男的,是个大学生。我爸把我哥关了起来,我母亲崩溃了,但我哥不承认他有错。有天晚上,我听到我父亲说要把我哥送到精神病院去,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我哥,本想他跟家里人低头认个错,可我哥求我帮他逃出去。我问‘为什么’,我哥只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爱是没有罪的’。我那时候不懂,可还是帮着我哥逃跑了。从那之后,我哥再也没回来过,家里也把和我哥有关的东西烧了个干净。”
“遇到你外婆后,我突然就开窍了。你外婆比我大上好几岁,也已经嫁过一次人,可我啊,就是爱上你外婆了,那时候的闲言碎语可真多,但我还是把你外婆护得很好,爱是没有罪的,那时候我懂了。誉承第一次把你带来我这儿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你俩的关系,而且外公还知道,你们俩啊,感情很稳固,爱一个人的眼神是怎么样的,外公我可太清楚了。”
饶是演技在精湛,俩人此时都是一愣。
“你早就跟你爸妈摊牌了吧?”
誉承“嗯”了一声。
“你妈怕我吓着,所以一直瞒着我,是这样吧?”
誉承又“嗯”了一声。
“小瞧我了不是。”外公“哼”了一声,扯到股骨头附近的神经,又皱了半张脸。
缓过劲来,才又说:“外公没别的想法,只希望你们既然在一起了,就好好把这个日子过下去。”
那时候相爱的人们,赌上一切祈求一个活下去的权利,太难了。
“我们会的。”
“谢谢你,外公。”
两个男人的声音中都添了复杂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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