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李嘉何在魏辛爷爷家度过的这个暑假，是来了平镇之后，最平静快乐的一段日子。
在他自己家，不，应该说李建平的家里，他的内心总是充斥着愤怒和不安，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负能量球，每天的时间都如此漫长，漫长的让人心慌。
可在一个和他无亲无故的乡下家中，时间却像奶油般丝滑又甜蜜，他真的没想到，在他自立之前，还能有这样的日子过。
最近偶尔有个小困难，就是木雕学得并不顺利。
李嘉何自认为聪明也能坐得住，写作业的时候他可以坐一整天都不挪动下位置，可是他现在发现，手艺人的身份好像不太适合他。
魏爷爷一语道破：“你老是想着做好的样子，当然就做不好。”
李嘉何道：“我只是想尽快做个成品出来。”
魏爷爷笑：“又没人催你，急着做出来干什么。”
李嘉何真心道：“暑假太短了，我想抓紧时间。”
魏爷爷：“哦，你是规定自己在这段时间学会一项手艺是不是？”
李嘉何：“完全学会肯定是不行，但至少，我想把基础打好。”
魏爷爷淡笑不语。
李嘉何有点担心：“爷爷，我这样，是不是太急功近利了。”
“当然不是，你很优秀，我一点儿也不奇怪你为什么在学校是第一名。”魏爷爷笑着看他，“你这样的孩子真是少见，聪明，对自己有规划，又肯下苦工，将来一定有自己的一番成就。”
李嘉何等了一会，轻声问道，“但是呢——”
“对，有但是，”魏爷爷爽朗的笑出声来，“但是这学手艺，是个漫长的活儿，我又不是专业的老师傅，教你这个，就是为了好玩，想让你享受这个木头的乐趣。可是你啊太紧绷，玩这件事，反而对你有难度。”
李嘉何反思了一下，的确是这样，他在学校学习的时候，就习惯性的掌控进度，了解自己的水平在哪儿，他做的所有努力都要在成绩单上显现出来，不然就是白费功夫。
可是和爷爷学木雕，学得怎样，进度如何，又没有人来给他打分，对高考也没影响，可是他在教室里的那套思维搬到这里来了。
所以觉得无所适从。
魏爷爷道：“你放轻松点，和魏辛一样，不管雕得怎样都开心，关键他喜欢这样慢慢花时间在这儿上面。”
刚说完，魏辛本人就闪现到这木工房来，身上的围裙都没摘，高兴道：“饭做好啦，快来吃吧。”
魏辛今天要露一手，从他做包子的手艺来看，李嘉何是完全信得过他的，果然，四菜一汤，分量十足，尤其是那条红烧鱼，颜色好看又好吃。
“你做菜真有天赋。”李嘉何夸他。
这话刚说完，魏爷爷就嗤嗤的笑：“你幸运，吃到的是他成熟的手艺，不成熟的都被我吃了。”
魏辛不好意思的挠头：“之前，给爷爷做过不少黑暗料理。”
魏爷爷道：“饭做得难吃不要紧，最惊险的是有一次，差点把厨房给炸了。”
李嘉何惊讶：“这样您还敢让他做饭？”
魏爷爷喝了一口小酒，美滋滋道：“怕什么，我孙子机灵跑得快，反正人肯定会没事，大不了就把房子炸了，炸完我再重盖不就好了。”
魏辛笑：“爷爷说了，学会了做饭，以后再怎样都不会饿死，我只要愿意学，厨房炸了也就当交学费。”
李嘉何惊讶万分，随后又陷入了沉思。
午后，两人在房间做作业，爷爷这次做的桌子很大，完全够他们两个人用，但李嘉何还会给他布置小测验，这一次是两人一起考试，为了防止魏辛分心，他另外搬了一套桌椅上来，两人背对着做。
可这次分心的是李嘉何，他时不时转头看一下魏辛，又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到数学题上。
再一次看的时候，被魏辛察觉到了，他鼓了鼓腮帮子，闷声道：“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嗯？”李嘉何心思一动。
魏辛道：“你不会是想抄我的吧。”
李嘉何：“······”
魏辛嗤嗤笑了一下，“我开玩笑的，你已经做完了吗？”
“没有。”李嘉何转头看着答案处的空白，努力回神，拿起笔继续写。
写完之后他们互相修改，魏辛按照标准答案给他批，结果是满分，不禁哇的感叹，果然是学霸的魄力。
“你也不错，有进步。”李嘉何把改好的卷子拿给他。
魏辛检查了一下错题，发现李嘉何的情绪不太对，“你有心事啊。”
李嘉何道：“只是发现了自己的一些问题。”
魏辛站起身：“有问题吗，我都是按标准答案修改的啊，有改错的地方吗？”
他说着要拿起试卷检查，李嘉何抓住他的手腕，笑道：“不是试卷的问题，是我人生的问题。”
魏辛：“啊？”
“也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自己挺狭隘的，除了考试，我要学习的事情还有好多。”李嘉何看着魏辛，“好多都要向你学习。”
魏辛越发摸不着头脑，只是被李嘉何抓着的手越发不自在了，他示意了一下，李嘉何赶紧松开，连连说了抱歉。
一时之间气氛又有些尴尬，魏辛晃了晃手腕，又四处张望了一下，“你，你渴吗，我去，去倒点茶。”
“好啊。”李嘉何故作淡定的点头，又看着刚刚做好的试卷。
等魏辛一走，他悄悄松了口气，自己对自己也很无语，“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下午的时间魏辛在院子里画画，李嘉何写完作业后下楼，这时候一天最热的时段已经过去，夕阳的光线如纱一般柔和，时不时振起的风更显凉爽。
李嘉何晓得魏辛画画的怪癖，不喜欢让别人看，于是他坐在廊下，拿出手机看了看，几个朋友的国庆生活有的精彩，有的苦逼，询问李嘉何去哪里玩，李嘉何只说在家里待着，便退出了群聊。
这里的生活，宁静，自然，李嘉何都没有玩过手机，也不想和朋友聊天，似乎只是在这里发呆就已经让人满足了。
有点像他理想中的养老生活。
不对，我已经这么老了吗，李嘉何忽然有点警惕。
等他回过神，看到魏辛对他招手，李嘉何笑眯眯的走过去，“怎么了？”
魏辛把速写板递过来，“给你看画。”
“可以看了？”李嘉何惊喜。
魏辛不好意思的说：“已经画完了。”
是画完了，这本速写本的大部分内容画得都是他，李嘉何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姿态的自己，在操场打篮球的，和朋友击掌大笑的，趴在桌子上睡着的，认真做题的，看着窗外，坐在车子里风吹凌乱的······
最后一张，是他的背影，单背着书包，穿着校服，背影虽然很简单，但是能看出来是在巷子里。
李嘉何轻声道：“为什么这个是最后一张？”
他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他们的第一次正式说话，当时李嘉何只觉得魏辛悄悄跟着他很讨厌，收下他的木雕小礼物，也只是为了快速摆脱他。
魏辛道：“其实是第一张，我不是按顺序画的，很随意。”
李嘉何不知道该说什么，喉咙哽咽，但有些情感，似乎在这一张张画作中变得无比清晰明了。
魏辛笑着看李嘉何，又去看画，他的笑容如天使一般纯洁漂亮，他做这么多没有为了什么，也不在乎什么意义，只是自然而然就做了。
他们离得很近，近到夏天的风也只能在彼此的缝隙中艰难通行，可他们眼底的彼此才是真正的夏天。
李嘉何靠过去，闭着眼睛，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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