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在五国,奴隶都是最底层的存在,买卖如牲口。

连奴婢仆从都远比奴隶体面,何况是世家和权贵府上的奴仆。

兰香是大公主身边的人,更不是寻常家的婢女可比的,今后完全能挑一个家风清正的小门户做正妻。

嫁一个奴隶,对她来说,可算是天大的责罚。

所以白倾倾不过提了一句,兰香就吓坏了,不知自己做了什么惹怒殿下。

白倾倾看着兰香陷入沉思。所以说,即便冀衡已是她的护卫,兰香也和他关系熟悉。

可在意识深处,仍旧会因他曾是个奴隶而看低一等。

连兰香都如此,那别人呢?

白倾倾才意识到之前想的太过简单了。在她眼里,算不了什么的事,却是一道不易跨越的屏障。

白倾倾说不上是什么心情。算了,是她心急了。

世道如此,也不是兰香的错。她一挥手:“起来吧,玩笑而已。”

兰香忙谢过起身。

宝珠听到殿下的话时也很意外,第一反应同兰香一样,以为殿下是因何生怒了。

但她毕竟是一直贴身伺候的,知道殿下对冀衡多看重。再一想,又觉得兴许是误会了殿下的意思。

不过再说什么也晚了。

兰香重新抱起东西,退到殿下身后。她明显感觉到殿下情绪变差了,不敢再吭声。

她是因为冀衡得殿下喜爱,长得又俊美,平常才对他多关照一点罢了。哪里知道……再说,冀衡总说想守护好殿下,平日里十有九句都是在问殿下的事。

白倾倾带着人回去了。

冀衡快步躲开殿下后,回神又觉得自己不该如此,犹豫片刻,还是回头去找殿下。

结果将她们的话都听进了耳中。

他高大的身影遮挡在拐角之后,没有再露面。

冀衡明白殿下有多好,以至于他险些忘了,在别人眼中,他该是连府上的面首都不如。

连兰香都以此为辱,何况他的殿下,分明是那高岭山巅的纯白傲梅,他这样的人,怎配对殿下生出那样的心思。

冀衡瞬间警醒,将那几分亵渎般的情愫,深深掩埋进心底。

因为这事,白倾倾郁闷了两天。

身边伺候的人都能察觉到,不敢多言,也不敢拿琐事打扰殿下,生怕再触怒到她。

宝珠这日收到了柳五姑娘送来的帖子,才来请示。

大公主殿下屡次关照,又亲自带她逛了几个时辰的都城。依礼数,也该递帖来拜见。

殿下收到柳五姑娘的帖子后,心情明显好转,也不等人上门,让她们带上之前挑出的礼物,便直接去柳府了。

白倾倾认真想过了,还是得动一动这讨人厌的奴隶制度。

但这事,也不能由她来干。

她虽受宠尊贵,名声却不好,又贯来想一出是一出,冷傲喜奢,若她突然站出来要推这奴隶制度,实在怪异,一定处处是阻碍。皇帝说不定都要以为她病了。

白倾倾想,这条船,她得带着人一起上。

而柳湘龄就是个很好的人选。

柳湘龄从小借住寺中,心地善良但不软弱,还很有自己的想法。加上她那太子哥哥,今后一帝一后是夏国主宰,更有天道眷顾,再合适不过了。

至于她,在后边鼓励配合也就够了。

想好这事,白倾倾心情又明朗了。正巧收了柳五帖子,她干脆直接来柳府接柳湘龄出去走走。

柳湘龄和太子的事,进展的很不错,宫里的赐婚想来也是迟早的。不过话说回来,太子刻意摆出这么明显的态度,哪还有人敢再上柳家议亲。

白倾倾不禁感慨,原来男人碰上喜欢的姑娘,别看外表如何清风玉树,实际上也是狗得很。

柳湘龄得知殿下要来,急忙收拾好妆容。还当殿下要进柳府,结果在门外被喊上车就走了。

她看着外头,不知殿下想带她去哪。

白倾倾让宝珠奉茶,看着车外道:“随便散散心。”

柳湘龄问:“公主殿下心情不好?”

“看到你就好了。”

柳湘龄不知接什么话了。大公主殿下威仪又端持,且不怎么露笑。她常需要分辨一下,才懂殿下是玩笑还是有别的意思。不过她能感受到大公主待她是善意的。

她在想大公主殿下,不愧是和太子殿下最亲近的妹妹,就连说出的话都大同小异。一想到太子,柳湘龄的面色微微泛红了,赶紧喝茶遮掩。

她们的车驾一直往街巷的偏僻角落里走。

和上回逛都城时,所见的体面光鲜不同,视线里多了许多像牲口一样做着事或缩在角落歇息的奴隶。

都城有身份的人越多,也就越用得起奴隶。柳湘龄以前住在外,也不曾见过这么多。她正微微皱眉,便听大公主在旁支着手臂,轻轻叹了声:“奴隶,也是人啊。”

柳湘龄是个聪明的,能猜到大公主是特地带她来看的,只是还不明用意。

马车慢慢驶动,又去到了奴隶市集。

白倾倾也是第一次来,只见各种奴隶按长处优势分区拴着,像在被挑拣的货物,只要花上一些银子,就能拿到奴契拉走。

冀衡的奴籍,她早已命人去了。然而看着市集里一双双木然的眼睛,白倾倾便明白,有一些烙印,是看不见的。

这种烙印,也烙在世人的眼里。

柳湘龄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奴隶市集,她心思敏感又温善,眼中既有不忍也有震撼。特别是,她也赞同大公主的话。

从市集离开,她沉思良久,才道:“殿下是为此才心情不好的?”

白倾倾淡淡道:“只是在想,如果一日奴隶制度从夏国的土地上消失,会是怎样的光景。”

柳湘龄显然很惊讶,更多的惊讶在于这话出自享有无上权力财富的大公主。

可是奴隶制度存在太久了,久到人们都觉得理所当然。柳湘龄猜,公主与她说这些,也许是以她的身份,找不到合适的人疏解不快吧。

然而她似乎也只能聆听,做不了什么。

还不到时候,白倾倾自然不指望柳湘龄一眨眼就能搞定这一切,之后也没再多说。

原本还想过带她去看斗兽,怕吓到这身子骨不太好的姑娘,所以作罢了。

还好她没带人去,光是往那些秽暗的地方绕了一下,她那太子哥哥就有所不满了。

白倾倾在东宫喝着花露茶,就听太子蹙着眉头在数落她。

“你带柳姑娘去那些地方做什么?她跟你不一样。”

大公主是完完全全的上位者,见惯生杀,处置起人眼皮也不眨。柳湘龄性子温婉,乖起来又像小兔子,白倾倾同意,确实不一样。

但这种话要不是从亲哥嘴里说出来,她能动手打他信不信?

“人还没娶进来呢,就如此护着了?”白倾倾道,“可你还没我看得清,她可一点不柔弱。”

这点太子在接触中也有所发现,不过被白倾倾如此点出来,总有种被比下去的感觉。

太子便转而问她,怎么突然对奴隶的事上心了。

白倾倾便道自己闲得无聊了。这不之前她带回个奴隶,长得好人又乖,乖了就会多生喜爱,喜爱就会催生同情。

太子不是太信,甚至怀疑是不是那叫冀衡的奴隶蛊惑了什么。

白倾倾细长的指甲敲了下杯沿:“兄长,说正经的。据我所知,离国的那位左相,可是正在试行废除奴隶制度。虽说阻力重重,但也初有成效。”

太子问她:“你想说什么?”

“五国之内,奴隶的人数从来都不少。试想要是有一方国土,不存在奴隶制度,能让他们作为人堂堂正正而活,若是我,拼着命也是想去的。”

“如今的奴隶,大多是被饿死磨死的,或是为了满足贵族的取乐。如果将这些人视作正常劳力呢?届时,又能添多少人力战力?”

“就说冀衡,一身本事连卓旭都夸赞不已,便是行军作战也是可的。”白倾倾夸起冀衡那是认真的,但说完又恢复无所谓的淡漠神色。

“我就随口说说。你是未来国君,反正比我懂。”

她说这些,太子就知与冀衡没什么关系。她希望的是夏国好。她是万千宠爱的大公主,最爱享受,夏国强盛了,她才能过好舒服奢侈的日子。

白倾倾说的这些,其实不难想到。只是一种东西存在太久了,想要去动总是牵扯甚广的。

如今五国时有交战,活着的人也会偶有朝不保夕之感,便爱追求更多的刺激。奴隶亦是资产,其中不知关联多少人的利益。

不过这些,白倾倾就不必自己去操心了。这种重大的改革和决策,必然是属于男女主的。

初冬之时,宫中下了赐婚的圣旨,虽成婚的日子尚早,但柳湘龄也已是钦定的太子妃了。

柳五姑娘与各家女眷们的宴席来往自然就多了。

她既然在那个位子上,许多人情往来是避不开的。太子又不放心,生怕他的小兔子会被人欺负,于是白倾倾就成了最好使的那个。

这日,白倾倾就陪着柳湘龄去了赏梅宴。她这大公主往边上一坐,来找柳五的女眷都不敢多说几句话。

宴快散时,白倾倾带柳湘龄提前走了。

冀衡今日随行护卫,因宴上都是女眷不便,他就守在外院。原本凌厉的视线,因看见殿下的身影,瞬间变得温和。

他让人将殿下的车驾拉来,便上前去接殿下。

白倾倾冲他点了点头,没停下脚步往外走。

冀衡错后一步跟在殿下身旁,却奇怪地发现殿下走着走着就偏了,还逐渐向他靠过来。

他正诧异,就见殿下脚步虚软了一下,他一惊急忙将她扶住。

只见殿下撑着他的手臂站稳,又晃了下脑袋。而她身上的淡香中,还夹杂了浓浓的酒气。

冀衡怔然,殿下这是,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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