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闻聿琛回公寓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
公寓楼和医院相隔一条马路,褐石外墙,青瓦压顶,六层楼的高度遮挡不住远山。在医院时方澈跟护士大姐打听过,三楼以上住的是外地援青的专家,楼下作为未婚人士的周转房。
闻聿琛住在六楼,电梯是后来装的,垂直的厚玻璃壳子罩在楼梯间外,站在里面可以看到对面医院的人来人往。
从一楼到六楼不过几秒钟,出了电梯,正对着的就是公寓门。
闻聿琛将右手拇指贴在指纹感应区,打开门后,让开一条道,示意方澈进来。
方澈这才知道,所谓的空房间,是闻聿琛的书房。
他站在书房门口,恍惚回到了以前的家——
棕色的木质书架,灰色的地毯和窗帘,正中间是一张宽大的实木书桌,桌子右侧是一米宽的软床。一以贯之的性冷淡风,和上海的书房一模一样。
软床上只有一个白色抱枕和一条薄毯,小睡午休还行,晚上过夜怕是会冷。不一会儿,闻聿琛抱了一床厚被子过来,被子上面叠着床单和枕头。
眼前这幅画面,让方澈想起很久以前,晚上闻聿琛在书房加班,他耍赖脱了鞋往软榻上一躺,闻聿琛不得已去帮他拿厚被子的场景。
“帮忙拿一下。”闻聿琛走到他面前,示意他接一下被子。
方澈伸出双手接过来,好在被子虽然厚,但不沉,他用双手环抱的姿势,不会牵扯到背部的伤口。
闻聿琛开始放枕头、铺床单。方澈站在一侧,刚好看到闻聿琛修长的身影,劲瘦的腰身,宽阔的背,往上是微微攒动的喉结,穿透高原的阳光照在闻聿琛俊美的侧脸,在鼻翼投下浅浅的阴影,像沐浴圣光的古希腊雕像。
这样优越的男人,正弯着腰给他铺床,修长的手指抚过床单的一道道褶皱,好像那又不是手指,而是装有软刷的小刷子,以不容裹挟之势碾过他的心,让他平白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
正要把被子放到床上,闻聿琛恰好抬手来接,他们的手指猝不及防碰到一起。
确切地说,是闻聿琛的大手包裹住他的,指腹的薄茧不轻不重地挠过他的手背。
几乎是一瞬间,闻聿琛就抱走被子。方澈摩挲着手指,感受闻聿琛残留下的触感,后知后觉想起,最近几次和闻聿琛发生肢体接触,对方都没有用酒精清洁。
闻聿琛并没有打算在公寓待很久,简单介绍过常用物品的位置,准备出门上班。
“冰箱有水果,电视机下面的橱柜有影碟,实在无聊的话,可以叫同学来陪你,但是不要超过两个人、也不要吃气味大的东西......还有”,
闻聿琛看了眼书房对面紧闭的卧室门,刻意强调道:“我的卧室,不许进去。”
其他物品像是洗具、卫生纸、水壶、茶具等等,和上海的家里摆放得差不多,不用提醒也知道在哪儿。至于不准进卧室,在上海时闻聿琛有同样的规矩,好像里面有绝世宝库,连保洁阿姨都不许进去打扫。
这么多年,臭毛病一点没改。
方澈心里腹诽,嘴上痛快答应下来。
“你身上的伤,最好不要大幅度运动,晚上等我回来做饭,有没有想吃的?”
打完巴掌,该给甜枣了。方澈歪头看向闻聿琛:“什么都可以?”
迟疑了一下,闻聿琛颔首。
方澈露出一丝得体的微笑,“我想吃大大泡泡糖。”
“……”
这个要求属实难为人。以前方澈生病,闻聿琛都会给他买大大泡泡糖,然后方澈就会像跟方建国撒娇一样,腆着脸喊闻聿琛爸爸,非得把闻聿琛喊应声不可。上高中后就没吃过了,因为停产了。
果不其然,闻聿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颇为无语地穿上外套离开了。
看完三集电视剧,吃了两个苹果,吴冬冬终于抵达公寓。倒不是因为无聊,而是电脑留在了招待所,需要吴冬冬送过来。
前几天田野调查收集了太多资料,一直没有处理完,万一导师临时通知开组会,怕是不好交代。
“你受的是皮外伤吧,哪来的一股中药味?”吴冬冬把电脑包房子鞋柜上,扶着柜子换下拖鞋,鼻尖微微皱起,在空气里嗅了嗅。
闻聿琛所在的地方,常年有中药味,方澈早就习以为常,再加上他高考之前每天喝中药调理睡眠,对中药味已经不太敏感。
“闻医生中药当茶水喝,冬天没办法通风,有点气味不是很正常?”
说实话,这点味道,比起对方办公室的气味,寡淡得多。
“你怎么还叫闻医生?”吴冬冬撇撇嘴,眼里带着一丝不满,似乎方澈称呼的不是“叔叔”,而是”闻医生”,辜负了他的一番苦心,“亏我给你制造机会把你送进闻医生家,你没有好好跟闻医生道个歉吗?”
道歉?道歉有用的话,多少痴男怨女能得一个圆满?多少妻离子散的家庭能够破镜重圆?
“我又没错,道得哪门子歉?”方澈大剌剌往沙发背上一靠,摁下遥控器继续看刚才的连续剧。
电视机播放着《回家的诱惑》,艾莉面色苍白地睡倒在床上,洪世贤把她拉起来,认为她又在装柔弱,渣男渣女因为品如大吵一架。
如果说真的有错,那也是错在不该草率地在闻聿琛面前出柜,只要他一口咬死当初勾肩搭背的小白脸是同学、是哥们儿,或者干脆利落地把治疗同性恋的中药汤喝下去,他们不至于走到今天的地步。
吴冬冬一屁股坐到方澈旁边,顺手牵了个抱枕搂进怀里,一脸服气地翻了个白眼,“你啊,你就是嘴硬,闻医生既然肯让你进他的公寓,说明是在乎你的,你们之间有割不断的血脉亲情,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亲情勉强算有,血脉是一点没有的。即使是好朋友,有些事也没必要解释个清楚明白。方澈翘起二郎腿,塞给吴冬冬一只梨。
艾莉在世馨的陪伴下去医院看病,被医生诊断出胃癌,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这个事实,整个人陷入一种崩溃的状态。吴冬冬忽地杵了杵方澈的胳膊肘,“你刚才说,闻医生经常喝中药?”
“是啊,怎么了?”
“喝多久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方澈莫名其妙,但见吴冬冬急切地望着他,挠着头皮仔细想了想,“大概从我高三那年吧。”
他记得清楚,高三学业紧、任务重,其他学生家长都给孩子准备DHA、维生素之类的补品,闻聿琛什么也没给他准备,他抱怨闻医生不关心他,第二天闻聿琛就给他配了中药补剂,有时候配多了,就和他一起喝。
“是药三分毒,哪怕是最好的药材,一直喝也不好吧。”
吴冬冬若有所思:“你别怪我多嘴啊,我想起来我有一个远房表哥,他有遗传性癫痫,但他不想让新交的女朋友知道,就偷偷吃抗癫痫药物,有一次他女朋友问他怎么老吃药,他骗人家说是治疗慢性胃炎的......”
艾莉拒绝告诉洪世贤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哪怕没几天可活,也要和品如一争高下。嚼了一半的梨子哽在喉间,方澈问他:“你意思是,闻医生可能得了什么病,但是不想让人知道,所以对外宣称自己喜欢喝中药?”
更坏的情况,方澈不敢想下去。
闻聿琛是神医,是国际知名的医学专家,怎么会生病呢?
有没有这种可能,闻聿琛不是不想回上海,而是得了某种病,不想让家人担心,所以年复一年留在青海,无论谁劝也不离开?
念头一起,方澈忍不住胡思乱想。凌晨的书桌、办公室的写字台、医院的诊室、厨房咕嘟咕嘟冒泡的汤锅......无数个场合,他看见闻聿琛捧着黑色的乐扣杯喝中药,高大的背影在浓郁的药香中更显萧索。
给闻聿琛送保温杯的目的,是因为乐扣杯不保温,他想让对方喝到热乎的中药。
“闻医生,杯子我来洗吧?”
闻聿琛进了门,压在肩膀上的羊绒大衣尚未脱下,如墨的眸子里噙着外面的凛冽寒风。男人刚把手里的黑色保温杯放在餐桌上,方澈就眼疾手快地拿过来。
闻聿琛微挑了下眉。
方澈嘿嘿一笑,“您劳累了一天,我分担些家务是应该的。”
杯子不沉,里面有一点水根晃荡,看来药刚喝完不久。
生怕闻聿琛说出拒绝的话,方澈忙转身去了厨房,将水龙头拧到最大。
仿佛鸟归林,龙归海,夜晚的公寓楼更加静谧,满屋子响彻哗哗水流声。方澈偷偷向门外瞄了眼,见闻聿琛走进书房打开了电脑,这才放心将杯底的药渣抠出来。
做完这一切,方澈将保温杯涮洗干净,走回客厅的饮水机接满一杯热水,打算给闻聿琛拿进书房。
上好的羊绒大衣胡乱地堆在沙发上,渗出独属于青藏高原的寒意,方澈把保温杯放到一边,抱起大衣向客厅门口的衣架走去。
他将大衣展平,正要挂上去,“啪嗒”几声,自大衣的口袋里掉出几个小小的块状物。
低头一看,是橙子味的大大泡泡糖,足足有七八块。
没有狗血绝症,回扣第三章,闻医生喝的中药是治同性恋的中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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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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