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说一百块钱的话，有伤到你的心吗？”
“有啊，伤到妈妈心了，妈妈难过的不得了。”确实有被伤到。
“妈妈都觉得伤心，爸爸肯定更伤心，我今天一直在伤害爸爸，还打了他。
爸爸辛苦赶回家，不是想听我说伤他心的话，我一定要跟爸爸道歉。”都不需要妈妈给她台阶，她直接跑出卧室。
十八岁的江夏恬并不喜欢跑跳，回到五岁，反而因为小孩子天性，开始跑了。
……主要是腿太短，走路太慢。
夏琴打算等个两分钟，等两分钟过去，再看看女儿道歉情况。
不到一分钟，江夏恬就回来汇报情况：“妈妈！我向爸爸道歉，爸爸原谅我了！”
“我就说跟挠痒痒似的，爸爸根本不会放心上，爸爸还应该反过来向你道歉，把你惹哭了，后果很严重。”夏琴真觉得女儿哭起来比丈夫挨那几下严重多了。
江夏恬试探问道：“妈妈，我可以让爸爸进卧室吗？”
“恬恬，你之前打爸爸是不是和爸爸演的一场戏？”夏琴开始怀疑。
父女二人故意耍她的吗？
“没有啊，我那会儿真的想打爸爸，不是演戏，我想让爸爸妈妈念故事给我听，我买了好多故事书，念都念不完，妈妈念累了，换爸爸来念。
念到我想睡觉了，再让爸爸走开。”她真的没有和爸爸串通过。
念故事是她计划中的一环。
夏琴最后同意让丈夫进卧室，明说等女儿要睡觉了，他就必须滚去客房睡觉。
“妈妈，我是垃圾桶旁边捡来的小孩吗？”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很难想象关系如此恶劣的爸爸妈妈，是怎么恩爱，并生出她这个女儿的。
她就没有父母恩爱的印象，全是外公外婆说的，阿姨的话也能证明爸爸妈妈恩爱过。
阿姨说好男人都是装出来的，婚后没几年就现形。
不是在含沙射影，是直接点名爸爸。
“你是妈妈辛苦生下来的，如果你是爸爸生出来的，妈妈就说你是买衣服免费送的。”夏琴没好气。
江夏恬继续装傻子：“我是妈妈生出来的，有爸爸什么事？”
“你爸爸不负责任地把你这颗小种子种到妈妈肚子里，种完什么事也不管。”
江夏恬没想到妈妈会说出来。
外公外婆提过，在她读幼儿园前，爸爸尽心尽力照顾着她和妈妈，那会儿没去做生意，白天上班，晚上照顾老婆孩子，天天憔悴的很。
那会儿真的是好男人，但离家做生意后，之前所有一切化为泡影。
她一点不想知道小种子怎么变成人的，翻开杂志，点了一个故事让妈妈念给她听。
此时她坐在中间，爸爸妈妈分别坐在她两边。
书在她这里，让谁念，她就把书交给谁。
“1979年，我与郑志安相逢于一个下着鹅毛大雪的冬天，彼时……”
“能不能把郑志安换成第二人称‘你’？”江正锋提出小要求。
“爸爸，你不要打扰妈妈念故事，你再打扰就出去，不给你听了！”江夏恬大概能理解妈妈的心情。
她才刚得到爸爸的原谅，但爸爸总是要做出让她生气发火，忘记爸爸多可怜的事！
念个故事而已，吃什么醋！
“我不打扰了。”江正锋闭嘴。
夏琴继续念下去。
故事篇幅不长。
“……郑志安问我喜欢什么季节，他说他喜欢冬天，喜欢雪，希望死后尸骨火化，骨灰能撒到河边的积雪上，和积雪一起融化淌进河水里。”
故事到这里似乎有点不对劲，不过夏琴还是继续念下去：“我说我也喜欢冬天，喜欢下雪。
这是我对郑志安撒过的第一个谎，也是唯一一个谎。
实际上，我厌恶冬天，厌恶下雪，厌恶深夜里啃食骨血和意志的冻疮，我厌恶冬天的一切，它总是提醒着我的窘迫，我想我将来的死法一定会是冻死。
……
郑志安教我写我的名字，教我写他的名字，还送了我两本书。
送大字不识几个的人两本书，他是什么意思呢？
不过这是我人生收到的第一份礼物，我欣然收下了。
……
1981年秋，郑志安回城，当时我正在干农活，目送了他一段路，他同我挥手说再见，我说不出话来，只跟着挥手。
当天回到家里，我找到被我藏起来，一直没打开过的书，我想，我应该多学几个字，看看郑志安送我的书写的是什么内容。
……
1983年冬，大雪封村，雪停以后，全村人清理道路上的积雪，外面的信件总算能进来村里。
我很意外收到郑志安的信，心脏忍不住怦怦乱跳，会是什么内容呢？
……
打开信，我的血液仿佛被寒冷的冬天凝固住。
我第一反应是我认识的字不够多，于是飞快跑去找村里会计帮我念信，会计认识的字多，她一定不会看错。
……
郑志安病逝于1983年冬，原来这封信带来的是他的死讯。
我用了一天时间接受郑志安已经离世的消息。
我无权处理他的骨灰，甚至凑不到去看望他的路费，不知道他的骨灰有没有按照他的心愿，撒到积雪上，和积雪一起融化淌进河流里。
村里的雪没有化完，我找了处积雪…用冻疮发作，红肿流脓的手指，在雪上写下郑志安的名字。
我对着雪上…的名字说：‘郑志安，你能不能再问我一遍，问我喜欢…什么季节？
这次我不会撒谎了，我会告诉你，我没有喜欢的季节，但有讨厌的季节。
‘我讨厌冬天，我最讨厌冬天。’”
念到结局，妈妈已经从哽咽到泣不成声。
江正锋及时递上纸巾。
夏琴这会儿没推拒丈夫，接了他递来的纸巾。
“妈妈，别哭了，爸爸名字里也有正字，爸爸好好的呢。”江夏恬提前看过这个故事。
看的时候内心毫无波澜。
妈妈的离世对她打击最大，她那段时间真的觉得世界灰暗了，天天以泪洗脸，嗓子都哭哑了。
这个故事，她在看到骨灰的时候，就知道郑志安会死。
郑志安也知道自己会死。
最后病逝了，有种不出所料的感觉。
“你爸爸…是你爸爸，和郑志安…不是一个人。”夏琴越想越难受。
江正锋问女儿：“恬恬，你能听懂这个故事？”
“爸爸不要把我当小孩子，我是大人了！”
“好，不把你当小孩子。”女儿这么一说，江正锋反而没什么好疑惑的了。
“我真的是大人了！等我个子再大点，就能赚钱养家了！”
看吧，她说实话都没人信。
“还惦记…着赚钱养家，妈妈…不用你养…你老实去…幼儿园就行。”夏琴依旧无法顺畅说出一句话。
江夏恬让妈妈念故事，本意不是叫妈妈伤心难过：“妈妈，明天是我的生日，我想要你的香吻当生日礼物，明天早上要给我一个香吻，明天晚上也要。”
“小色鬼，还想要亲亲，妈妈明天给你吃两个栗子。”夏琴现在就曲起手指，在女儿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江夏恬坐到妈妈腿上：“妈妈，你哭起来也好好看。”
夏琴都没心情哭了：“恬恬，我真服了你了……江正锋，你离我远点。”
女儿坐到妻子腿上，中间的位置空出来，江正锋自以为没被发现，想悄悄坐过去。
没想到才刚挪过去一点就被发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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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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