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伍从梦境中迷迷糊糊被人推醒。
喉咙如同火燎,四肢灌了铅,眼皮更是半闭半合打着架。她好累,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小伍,起来下,换个房间再睡好吗?” 坐在她床边的王大夫声音柔和。
“奶奶,我妈呢?她,没事吧?” 易伍气若游丝地问。昏睡前,谷佳慧那张恐惧到苍白的脸还刻在她脑海。
“你妈妈有点惊吓过度,晕过去了,但是没什么大事。你爸、保姆和司机都在医院守着呢。”王大夫轻声安慰道,向她伸出手,“我扶你起来,咱们去阁楼吧。”
易伍摇了摇头:“我想去医院看看她。”
“现在肯定不行,你高烧不退,把身子养好了再说。” 王大夫牵起她的手,缓缓往阁楼挪步。
“奶奶,我是不是得**了?不然为什么要搬去阁楼住?” 易伍艰难地迈步。
“别多想孩子。是我年纪大了,咱俩还是隔开点儿好。我要是倒了,谁来照看你呢?” 王大夫淡淡地答。
易伍十分懂事地将头偏向一侧。
终于爬到顶楼,她扶着膝盖一边咳嗽一边喘气。
王大夫用力推开阁楼的门:“里面我都收拾好了,你躺床上静养就行,不要出来走动。药和饭菜,我会送过来的。”
把易伍安顿好,她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接着,门锁发出“咔哒”一声。
易伍的心,没来由地,也跟着咯噔了一下:“奶奶,为什么要锁门?我不会随便出去的。”
可王大夫并没有把锁打开。
“怕你忘。别多想。” 语气不复之前的柔和,冷冰冰的,易伍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还想说点什么,可王大夫的脚步已经渐行渐远。
易伍环顾四周。儿时,她就很少来阁楼。后来发生了那件事,这里被谷佳慧完全锁闭,她更是没再踏进一步。
可现在看,屋内干净整洁得出奇,或者说,过于干净了。谷佳慧提过的杂物消失不见,只剩下个空荡荡、毫无生气的房间。
四面的墙壁没有窗,像个密闭的罐头。抬头望去,三角形顶梁上方嵌着两面向外开的玻璃窗,那是罐头上开的两个眼。
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像要把肺从喉咙深处扯出。片刻后,她被疲乏击倒,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然擦黑。
床头柜上摆着一碗稀薄的清粥,说粥都勉强,叫稀米汤更合适。旁边是黑乎乎的中药,苦涩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易伍十分费力地下了床,走到门口,有气无力拍着门:“奶奶,我有点饿,可以给我点米饭吗?只要米饭就好。” 整整一天,她颗米未进。
好一会儿,才传来王大夫慢悠悠的回答:“我是医生。你现在只适合喝粥。”
易伍艰难地将米汤和中药咽下,头越发昏沉,胃里也跟着翻江倒海。
没忍住,她冲进洗手间,将那点汤汤水水全部吐了出来——直到苦涩的暗绿色胆汁也从喉咙翻涌而出。
她抬头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脸烧得如同火球。
易伍又一次走到门口,拍着门哀求:“奶奶,我好难受,想去趟医院。您能把门打开吗?我可以自己打车过去的。”
话音刚落,楼梯间里就传来一阵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像阴影般一点一点攀上楼梯,逐渐逼近。
王大夫站在门口,阴沉的眼睛在门缝后闪烁着寒光。她的语调已经全变了,从前的慈祥和善消失殆尽。
“去医院,为什么?家里就有现成的医生。医院现在全是病毒,你爸特地嘱咐我,让我务必在家给你治。怎么,你不相信奶奶?”
易伍沉默了很久,久到王大夫以为她已经放弃挣扎,准备转身离开时——
她突然张嘴,一字一顿地说:“对,我不信。”
王大夫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信。” 易伍的声音微弱,语气却异常坚定,“您让我,怎么去相信,温霏身边的人?”
王大夫脸色霎变:“你在说什么?温霏......是谁?”
易伍感受到了她语气里的慌乱,这越发验证了原本的猜想:“我之前一直觉得,您的口音听起来很耳熟。可是直到刚刚,我才想起来,温霏说‘信’这个字的时候,发的也是后鼻音。”
王大夫呼吸一滞:“.......奶奶发音不对,谢谢你提醒。不过,就是读错一两个字而已,谁还没有过呢?我根本不认识你说的什么温霏。”
易伍轻轻地说:“是这样吗?可我仔细想了想,很多事情说不通。比如......您好像很害怕病毒,所以把我关在阁楼。可是早上扶我上楼梯的时候,您连口罩都没戴,当医生的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还有,不让我去医院,把我锁在这里,只给我喝米汤,这是想治好我?还是说——”
易伍顿了顿,声音低到几不可闻,“您,根本没打算让我活着出去。”
门那头的人猛地一怔。
“如果您放我出去,我会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易伍艰难地举起手臂,用尽全力拍门,“不然,我要喊救命了!”
王大夫冷笑一声,声音像毒液般缓缓渗入易伍的耳中:“你的喉咙,现在应该很痛吧?呼吸,是不是也很困难?
孩子,我好心提醒你,阁楼墙上贴的全是隔音棉。而且独栋的别墅,楼间距这么大。你喊了,除了浪费自己体力,又有谁能听得到呢?......很快,你可能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易伍的手抚上墙壁,果然!灰色的壁面摸上去软绵绵的,这难道就是所谓的......隔音棉?
她压根不知道,易国昌为了和情人偷情,将这间阁楼打造成了与世隔绝、欲仙.欲死的天堂,而这里,也即将成为埋葬她的墓地。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绝望袭来,易伍声音哽咽,“我没做过坏事.......为什么是我?”
王大夫的眼里闪过一丝难得的动容:“你是个好孩子,我夸奖你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乖巧懂事,聪明漂亮.......是我孙女就好了……可惜了,可惜。”
“一点也不可惜。您还有易冬至,不是吗?” 易伍还在努力唤起她心底的良知,“我为了救他,差点淹死!”
提到易冬至,王大夫的脸上露出几不可察的羞愧。她颤抖着双唇说:“你救了冬冬,我感谢你......我会还的,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还你!”
可很快,她将这份羞愧强行按下,声音重新变回冷硬:“男人可以为了很多理由杀人——金钱、权力、地位,或者女人。可当一个女人开始杀人,百分之九十的情况,是为了孩子......所以我理解你母亲。她下手害冬冬,是为了你。就像现在的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温霏。你会理解我的,对吗?”
“温霏真的,是您女儿?”
这次,王大夫没有否认:“霏霏告诉过我,你很聪明。相较于你的年龄,你甚至有些,聪明过头了。”
她叹了口气,眼里泛起泪光:“我不是个称职的母亲,欠孩子的太多太多。只要能帮上她和冬冬,刀山火海,我愿意去!你和你妈,对他们而言,太危险了。谷佳慧出手害冬冬,同为母亲我理解她,但是,我永远也不可能原谅她! ”
说着,她眼里的愤恨快要喷出火焰:“还有你那个恶心的爹!你以为他是去医院陪你妈?不!他撇下了你,飞英国参加冬冬的运动会去了!
就是他,害霏霏未婚先孕,冬冬从小被人叫成杂种......你妈当年差点把冬冬淹死,也是他,为了自己的面子,居然拿一个收养的孩子顶罪.......
他还要在你们姐弟之间搞军备竞赛,让你们没日没夜为了他的面子争。他呢?只轻飘飘地来句,优胜劣汰......孩子,你太聪明太优秀,可这不是什么好事!这意味着,我们冬冬作为私生子,很可能最后一分钱也拿不到!”
“我明白了。” 易伍一边咳嗽一边说,“又是为了家产对吧.......您给我妈开的,到底是什么药?!”
“我只是劝她把抗抑郁和焦虑的药停掉,换成我给她开的安慰剂而已。她的精神问题本身已经很严重了。”
“您是怎么找上她的?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她对您深信不疑?”
“准确地说,不是我找的她,是她主动找上的我。在菜市场,我先认识的是你家的保姆。不要瞧不起我,孩子,我真是医生。你家保姆的偏头痛,是我治好的。她很感激,所以把我推荐给了你妈。”
王大夫的笑声阴冷刺耳,“然后,我给你妈妈开了一副药。这副药里,安眠药的剂量是她平常用量的两倍。”
易伍听完,难以置信地咬住下唇:“难怪她说睡得好......那我生病呢?也不是巧合,对吗?”
“对。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所谓的巧合,只有看起来极度接近巧合的天衣无缝的设计.......孩子,好消息是,你得的并不是**。”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可坏消息是,你感染的,是肺炎链球菌、流感嗜血杆菌、金黄色葡萄球菌和克雷伯氏菌,这些耐药菌里的一种.......或者,几种。”
“您.......给我下毒?” 易伍的身体剧烈抖动起来。
王大夫嘴角的笑意越发深邃:“我劝你妈妈熏醋,是为了方便进你的房间,醋其实根本杀不死这些耐药菌。你房间的门把手、水杯、床头,一切你能想到的位置,都留下了我的作品。
而你自己,显然也在帮我。你躲在屋子里咳嗽,但细菌已经满屋子都是了,你又能躲去哪里呢?还有每天晚上,你都偷偷跑出去对吧?寒冷显然,降低了你的免疫力。”
“我值得您,花这么大力气?” 易伍又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当然值得。我托熟人,花天价从实验室买来耐药菌的冻干粉,再用液体培养基重新激活。是你啊,让我找回了曾经泡在实验室里的快乐!”
王大夫的声音里,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看着这些细菌一点点复苏、繁殖、扩培,我的剧本也在一步步成型。你是我亲手设计的,最完美的实验品!
至于你提到我没戴口罩,确实是我疏忽了,因为我已经预防性地吃了七天的抗生素......孩子你说,1928年,弗莱明发明青霉素的时候,会不会想过这一天?”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疯狂的笑,“现在能救你命的青霉素,曾经却葬送过我。也许,这就是因果吧。”
下章是女主堪称疯子式的自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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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一个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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