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宁三步并成一步跳下楼梯,胡桃木的扶手栏杆跟着他的心一起地动山摇。
唐翠疑惑地问:“又怎么了?”
“翠姨打119!对面起火了!” 季宁话音未落,人已经像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啊?唐翠愣了片刻,赶忙跑去拿手提电话。
报完火警,她捏着电话出了房门。抬眼一望,果然!浓浓黑烟从对面房顶的窗户里笔直飘出,像一团刚刚燃起的狼烟。
她惊愕地捂住了嘴,目光很自然地往下扫,只这一下,灵魂差点原地出窍!手里的电话猛地脱落,重重摔在地上。
“啊!!啊啊!你在干嘛?!季宁你疯了?!赶快给我下来!” 唐翠声嘶力竭地吼着,“消防员马上就到,你怎么自己爬上去了?!你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你妈交代?!”
季宁甚至没有回头。
他沿着易伍家外墙的管道和窗台,一路飞速攀爬,没有片刻迟疑。动作敏捷利落,像一只攀缘在高处的猎豹。
很快就要到三楼的露台了。
唐翠吓得六神无主,撕心裂肺的喊声划破了小区的寂静,引得周围的邻居纷纷探出头来。
人群越聚越多。大家仰头看看浓烟滚滚的房屋,再看看矫健攀爬的少年,每个人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报了火警没?”“快去找找软垫子铺下面!” 终于有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
易伍成功将枯树叶引燃,连带着《玛蒂尔达》也被火舌吞噬,跳动的火焰噼啪作响。
来不及庆幸,她迅速将燃烧的书腾挪到一旁装中药的空碗里。
火很危险,燃烧范围一定要可控,不能再扩大。否则肺炎没把她弄死,人先被烧死。
那她真是要哭了。
书在碗中燃烧,书皮厚所以烧得格外慢。她灵机一动,又将枕头套取下,打成一个结,丢进碗里,来延长燃烧的时间。
效果比她预想的好得多。
封闭的房间内没有一丝风,而热烟轻于冷空气,几乎笔直地升腾而起,在房顶两扇向外打开的窗户间穿梭而出,直直向上飘去。
烧到后面,浓密的黑烟滚滚而上,形成一道醒目的烟柱。但凡有个晨跑的大爷或者买菜回来的大婶经过,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这是易伍牌狼烟。
然而还没得意一秒,她就被刺鼻的烟雾狠呛了一口。
新一轮的剧烈咳嗽难得带了些呛人的烟火气。
为了安全起见,易伍躲进了洗手间,手忙脚乱地关紧门,确保一点缝隙都不漏。
打开水龙头,将口罩在水龙头下浸湿后拧干,戴好。
然后,静静地坐在水池前,等待着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
无论是王大夫把门打开,冲进来灭火;还是烟被邻居看到,帮忙报警。都可以,她不挑。
总好过坐以待毙。
可就在这时,易伍听到客厅的房顶传来一声巨响。
她皱着眉推门出去,抬头望向三角形的房顶窗口。只这一瞥,眼珠子差点直接掉出来!
竟然是满头大汗的季宁!
他正咬紧牙关,努力通过房顶窗户的缝隙,将身子一点点挤进来。那窗户本就窄小,他的肩膀几乎卡在框架上,动作艰难又吃力。
“哥!怎么是你?!” 易伍下意识地喊了出来,可干哑的喉咙发不出任何有效音节,只剩下乌鸦般的嘶哑低鸣。
“别怕,我马上下来!消防员很快就到!” 季宁弓着背缩着头,终于艰难通过了那狭窄的窗户缝,双臂被磨出一片血红。
然后,像鹰隼展翅般,他纵身一跃——还好窗户正对着床铺,他稳稳降落在软绵绵的床垫上。
一秒也没耽搁,季宁抄起桌上盛米汤的空碗,冲进了厕所。
片刻后,刺啦一声,冷水一浇,火灭了。
行云流水地做完一切,季宁才像突然意识到自己要呼吸似的,大口喘气,千斤重担终于卸下。
易伍呆呆地怵在一旁看他,头一回感受到语言的贫瘠无力。哥哥,不会是,爬墙上来的吧?!
她陷入后怕,身旁的季宁却突然转身——
下一秒,他疯了般,紧紧抱住了她。手臂像铁锁环绕,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季宁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有没有事?有没有事?快说话啊,别吓我......”
他哭了。
这是易伍第一次听见哥哥失声痛哭。哭腔特别,像被撕裂的布帛,夹杂着委屈愤懑、胆战心惊、如释重负——每一种情绪都像拉满的弦,绷到极致,即将断裂。
她听得真切,心碎了一地。
也许是被抱得太紧,也许是被季宁的眼泪烫到心慌,易伍觉得呼吸越发困难,喉咙一阵发紧。下一秒,新一轮的咳嗽就要袭来——
她满脸惊恐地推开季宁,转身躲进了厕所。
易伍一边弯下腰剧烈地咳,一边匆忙将门踢上。
可是很快,门被季宁直接推开。他脸上的泪痕倒映在镜子里,眼神深邃幽怨,透着种近乎脆弱的美:“怎么咳成这样?”
多年以后,易伍才明白,哥哥的脆弱,从来都只和她有关。
季宁伸手想帮她拍背,却被她一把打掉。
“你快走!离我远点!” 易伍张嘴喊着,然而发出的声音仍像沙哑的乌鸦叫。
正着急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手语。
转过身,易伍的手指上下翻飞,可才刚刚比划完“你快走”,季宁就皱起了眉头。
他不容分说、突兀生硬地再次抱住了她。
肩膀被固定,易伍的手也动不了了。
俊美的脸几乎垂直悬在上方,满脸的错愕,满腹的委屈,像极了被主人抛弃的大狗。
她看呆了。
季宁的眼圈通红,声音颤抖,苦苦哀求:“我不走!别推开我,求求你......也别躲着我。我会怕的,我也会的啊……”
易伍拼尽全力才将手臂抽离,用气音喊:“听我说!”
季宁终于不甘不愿地放开了她。
易伍退到墙角蹲下,身体缩成一团,像只受惊的松鼠:“我病了。很严重,会传给你。” 她凭借着脑海里的记忆,勉强将手语打完。
可季宁像是看不懂她的话,仍在一步步逼近——直到进无可进。
“不要过来!” 易伍焦急地喊出乌鸦叫,继续用力打着手语,“你看不明白我的话?”
季宁没有回答,只在她面前缓缓蹲下,视线与她齐平。
然后,他颤抖着手,取下了易伍的口罩。
眼前,是张皱成一团、惨兮兮的蜡黄小脸,看起来瘦了整整一圈,连眼窝都凹了下去。
没有了口罩的保护,易伍更加惊慌失措:“你看不明白吗?是我打得不对?离我远点,会传给你!”
她总算设身处地地体会到了哥哥当年的无奈。听力不好说话也不好,手的速度压根赶不不上脑子。
可季宁突然抬起右手,修长的手指稳稳掌住了她的后脑勺。
光洁的额头随即贴了上来。
两人的额头与额头相抵,季宁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因为哭过而哑得一塌糊涂:“那就传给我,全部......传给我。”
下一秒,毫无预警地,他的唇骤然贴上了她的。
易伍的心脏漏跳一拍!一定是她的手语表达出现了严重失误。
她让他走开,他偏偏过来。她让他离得远点,他干脆亲了上来!搞什么啊?
这恐怕是人类开天辟地有史以来,最纯洁的吻。
无关风月、无关**,和一切复杂的成人关系隔了十万八千里。
有的吻,是为了示爱;有的,是为了宣告主权;有的,是为了满足**。
可季宁的吻,是为了让女主角把病传给他。
荒唐,离谱!
所以准确地说,这不是一个吻,而是一场伟大的细菌交换实验。
小时候的易伍,每次看到童话故事里的烂俗桥段,都忍不住嗤之以鼻。
王子吻了公主,封印解除,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可就在这个奇妙的瞬间,她内心某些很顽固的东西,正在土崩瓦解。
如同冰封的湖面裂开了一道缝隙。然后,冰雪消融,枯木逢春。
属于过去的恐惧与防备,逐渐让位于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涌动。
长大后的易伍不得不承认,哪怕她见识并亲自参与过这世间的炎凉冷漠、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内心深处,自己所渴求的,也不过是一种至真至纯、至善至美的东西。
对真诚与爱的向往,像灼灼烛火,守护着她心中那片被封锁的荒原。
季宁的慌乱肉眼可见。
显然他并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他不是想欺负妹妹,只是想身体力行地告诉她,自己不怕。
他是为了被传染,不是为了轻薄她。
着急弥补刚刚的错误,季宁伸出手,手背轻柔地在她的嘴唇上来回摩挲,想把印记抹掉,声音低得像细雨洒落:“对......对不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啊,这下轮到易伍彻底傻眼。
耐药菌的热闹,哥哥也要凑。怎么办,青霉素,够用吗?
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她不想再吓唬他,只能一笔一画地认真打着手语,分散他的注意力:“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季宁紧张地吞咽口水,脸已经红成了柿子,眼里的羞涩像极了初春时节的晨雾。
易伍见他窘迫又无措,赶快用手语打哈哈:“我的鼻子,一直堵着,刚刚,终于通啦!”
给一直支持的宝子们磕一个。太感谢太感谢太感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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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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