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宁垂着头，瓮声瓮气地问：“我们，算，和好，了吗？”
易伍自觉理亏，吞吞吐吐地表示：“本来，也......也没吵架嘛。” 说完，她不好意思地伸手，悄摸摸地挪过去，勾住了季宁的手指。
两人同时抬头，对望一秒，最后都扑哧笑出了声。
*
长大后的易伍回忆过去，不知道最初孟旭对她的满腔恨意是从何而起，正如同她不知道后来他的疯狂爱意是从何而来一样。
孟旭眼见之前围绕在自己身边的死党们现在成天在季宁屁股后面打转，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怎么回事啊？这是丑八怪，阴阳人的哥哥，几张破卡就把你们收买了？居然能跟他玩到一块儿？” 孟旭扯着嗓子愤愤不平。
“可他那里的闪卡是最全的啊！大把大把，卖得还比外面便宜好多.....我还差几张就全部集齐了.......等我集齐了再说吧。” 男孩D一边翻动着自己的卡册，一边漫不经心地答。
男孩A也跟着补充道：“而且......我觉得他人其实挺好的。最近我妈罚我，把我零花钱全扣了，他居然白送了我一张吕方......”
“你们能有点出息吗？他能那么好心，便宜给你们？说不定卖你们的都是假的！” 孟旭说着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是真的！我亲眼看他从袋子里拆了给我的。” 男孩C接着说，“卖得便宜，是因为他要求我们必须答应一件事。”
“什么事？” 孟旭皱了眉。
“就是不能再喊易佑弟阴阳人、妖怪什么的。” 男孩C耸了耸肩，“不过......其实喊多了，我也觉得有点无聊。”
“我可没觉得无聊！” 孟旭咬牙切齿，“老子就要喊，就要喊！她之前把我们打得那么狠，你们都忘记了啊？”
“她是打人了，但也是我们先脱她裤子的嘛，我们做的好像也不太对。” 男孩C说道。
“你们这群胆小鬼，分明就是被......那个词儿怎么说的来着？对，被收买了！” 孟旭狠狠瞪着剩下的几人。
实在是太令人生气了！虽然他也很想要全套的卡，但是作为一个有尊严的小学生，他是绝对不会向阴阳人和她哥低头的好么！简直是奇耻大辱！
就算吃糠咽菜，把所有压岁钱全部花掉，高价去别人那里买，他也绝对不要贪丑八怪的小便宜！
终于到了这天，孟旭一大早便蹦蹦跳跳地来到教室，手里握着整整一套卡片，在班上耀武扬威地炫耀。
“呵呵，你们费那个劲呢！我手上现在是齐的！108张外带闪卡，一张都不少！” 他晃了晃手上的卡册。
班上的男生们听说全部蜂拥而上，细细观赏品鉴，艳羡不已。
“哇，给我看看！孟旭你真的好厉害啊！” 他们吹起口哨鼓起了掌。
孟旭听完更是得意，像是终于找回久违的场子。他阔步走到季宁桌前，把卡册往他身上一摔：“这是我的！你好好睁大眼睛看看！你的那些假卡，赶快收起来吧，不够丢人的。”
季宁波澜不惊地来回翻动着孟旭的卡册，最后嘴角上扬，笑出了声。
孟旭被他这声嘲笑弄得下不来台，直接冲过去抓住了他的衣领：“你笑？笑什么笑？”
易伍从打水间接完水回来，刚走进教室就看到孟旭拽着季宁，凶神恶煞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她心里一紧，如同母鸡护崽飞奔上前，把孟旭狠狠一推：“你干嘛？”
自从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当不了一个坏人，便放弃了将季宁赶出家的念头。
只要他还在易家一天，就永远是她哥。她哥弱小可怜又无助，必须由她来守护！她绝对不会让外人动他一根毫毛的！
“你敢推我？！” 孟旭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火气从眼眶里冒出，狠狠盯着易伍。
“就推了！有种跟我单挑，动他一下你试试！” 易伍皱起眉头，已经开始朝拳头上哈气了。
孟旭看到她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你搞清楚！是他先笑我的好吗？”
季宁又一次拉住了她，示意她不要动手。他淡定地看向孟旭：“你这、套，是假的。”
哦豁，班上聚集围观的吃瓜小群众们都倒吸了口凉气。
孟旭气到暴走，满脸通红：“你......你！你居然敢说我？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钱才买到的么？明明你的才是假的！你这个骗子！”
男生ACD面面相觑，一时分不清到底谁才是骗子。
听到季宁这么说，易伍好奇地把两套卡片捧起，细细比对了起来。
看了好一会儿，四周空气都安静了——直到易伍爆发出爽朗笑声：“哈哈哈还真是！孟旭，你找谁买的？这也太假了吧。”
孟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气呼呼地开腔：“你乱说什么啊？你平常又不玩这个，现在又懂了？装什么装。”
“来来来，你们都过来看。” 易伍一边说着，一边将卡片从卡册中拿出，平摊开来放在桌子上。
班上几个看热闹的小男生立即勾着脖子凑了上来。
“孟旭的这套，颜色很暗，字看上去很细，边边的地方都已经糊了。你们再看这里，这几行字之间空的距离，每一行都不一样。” 易伍言之凿凿，转而指向季宁的那套说，“再看看我哥的这套就知道了。孟旭的这个花纹分叉。标志也不对——谁家的浣熊尾巴这么短啊？”
易伍从小就特别喜欢玩书上的“大家来找茬”，可现在眼前的两幅卡片，甚至都达不到来找茬的程度，实在是太容易分辨了。
围观的男生们细细看了会儿，恍然大悟：“孟旭你怎么拿假的来蒙我们啊？”
孟旭一开始还不屑一顾，但随着易伍摆出的证据越来越多，他额头上的冷汗逐渐冒出。
最后他自己也对比着看了会儿，发现易伍说的确实句句属实，气得说话都不连贯了：“我......我！你，你们！你们给我等着！臭阴阳人，丑八怪，我记住你们了！”
花空手上所有零花钱换来的一套，居然是废品！越想越气，孟旭猛地抄起自己的那套卡册，用力朝易伍的脸上甩去——
易伍毫无防备地被扔，尖锐的卡夹边缘划过她的眼角，她立即用手捂住，闷哼着蹲下了身。
一直闷声不响的季宁瞪大了眼睛，从座位上蹭地跃起，冲到易伍面前。他着急扒拉开她捂着眼角的小手，这才看到那里清晰的划痕，血像细小的珍珠，浸染出致密的纹路——差点就划到眼睛。
一旁站着的欢欢立即翻出书包里的创可贴，上前把易伍的眼角贴住。
孟旭见状不妙转身要走，却被季宁猛地起身拉住了套头衫的帽子。他疯狂挣扎，却意外发现季宁力气大得惊人，他完全挣脱不开：“放手！你放手！”
“道、歉。” 季宁声音不大，压迫感却极强。
“道什么歉？” 孟旭被勒住脖子，脸都胀红了。
“欺负、我，可以。欺负、我妹妹，不、可以。” 季宁摇了摇头，“道、歉。”
孟旭还硬着头皮不服软，可越挣扎，脖子上就越收越紧，快要无法呼吸，最后他只能继续大喊：“松......手！”
易伍从来没见过季宁这么执拗的一面，眼见孟旭快要被勒得喘不上气。旁边围观的同学都吓傻了，有几个冲出门去叫老师。
“放手！季宁你快放手！老师要来了！” 易伍把住了他的手臂，可他并没有理会。
双方僵持着，直到孟旭喉咙里挤出一句：“对......不起。”
季宁这才把手松开。
“你们给我等着！” 孟旭红着眼猛地咳嗽了几声，转身飞奔出了教室。
经过孟旭这样一闹，全校男生都知道了季宁手上的卡保真。这下隔壁班的同学，甚至高年级的同学，也在课间涌进来了，争先恐后排着队买卡。
易伍收钱收得不亦乐乎，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还要望着风，远远看到老师过来，就赶紧给他们使眼色，然后人群便做鸟兽状散去。
好像从那时起，她和季宁之间就有了旁人难以企及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在一起搞钱的默契。
*
学期还没结束，季宁摇身一变，从丑八怪成了人人追捧的燎原小学卡王。大家对易伍的态度，都连带着客气了不少。
他手上攒的那些花花绿绿的票子，已经多到一个存钱罐装不下。可每当易伍问起，这些钱存起来是为了什么，季宁总是红着脸不发一言。
经过这一次，易伍突然有些明白，比起依赖武力，做生意似乎是个更好的化解人与人之间矛盾的办法。
孩童之间的战争，就像是成年人微缩世界的投射。其中勾心斗角、拉帮结派、合纵连横的部分，一点也不比成年人弱......只是成年人更会做表面功夫，更擅长将仇恨和敌意隐藏起来罢了。
她和季宁恢复了刚开始的形影不离。放学后，他俩手牵手到校门口的小卖部。老爷爷已经等在那儿了，见到他们过来嘴咧得快合不拢。
前后成人情节过多，所以搞搞小学鸡的纯爱中和一下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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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一场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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