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缓了许久,为防止再被人盯上,天一亮他们便驾车驶出野林,重新回到官道。
官道上来往有不少赶路人,若是暗处再有人要行刺,不会比昨日那般轻易。
“若他们的目标只是你,对方势力就很难猜。”秦羽在车内对解云琅道:“但若他们也对我下手,这便有了范围。”
“他们不想我们去找知府。”解云琅甩了马鞭,目光扫视两侧路过的人。
“不错。”
秦羽撩开一点车帘,正巧与一赶路之人对视,秦羽微微一笑,对方尴尬地点点头,默默把头埋了下去。
“注意我们的人好似不少。”秦羽放下车帘,对解云琅道。
“我盯着呢。”解云琅瞪回去了几个人,手上加快了速度。
接下来的路二人都十分小心,尽量走人多的路,休息时也睡得浅,不出几日,秦羽眼下的乌青便深了许多。
不过好在他们已经到了临县,在穿过城门后,解云琅打算先找客栈安顿秦羽。
“我跟你去,万一他们分两路下手。”秦羽警惕道。
解云琅思量后点头:“那你在车里等着,不要出来。”
等二人来到知府的府邸,解云琅独自一人进去,秦羽就躲在车里,不知情的小厮将马车带去马厩。
车帘随着车身晃动,秦羽透过缝隙判断外部的环境,直到他看到马厩的木杆从缝隙一闪而过,他便预先把住了座位,等待车身停住。
小厮习以为常地将缰绳系好,一言不发地离去,秦羽偷偷撩开一点车帘,等到对方走远,他才把脑袋探出窗外张望了一眼。
一个人等着确实无聊。
他脑袋顶着车帘,用手垫着下巴,趴在窗口无甚目的地东瞧西看。
马厩应该是位于府邸的西侧,往外望可以看见方才来时的街道,此时街上人熙熙攘攘,形态各异,老人、青年、孩童、一个穿着男装的女子......望去便是一副人间画。
秦羽手边没有笔墨,只在脑海里一点点勾出目之所及。
许是人太多,秦羽画着画着便乏了,用力眨了眨眼,转而看去别处。
马厩有一扇门连通府内,秦羽发现除了自己这被晾在太阳底下的马车,在马厩的屋檐下还停着一辆,从外形上看不出贵重,但秦羽却一眼分辨出用料的色泽绝非普通。
“今日府内还有贵客?”秦羽好奇的同时不由警惕。
一般而言登门拜访都会预先递交拜帖,而主户为示尊重,也会预先留出日子。
再出发前解云琅已经传了信,也得到了回应,那么除了他们二人,今日还有谁来见知府?
秦羽越想越奇怪,总觉得不太对劲。
多想无益,他思量再三,最后张望了下四周,看没人注意这里,便悄悄下车,打算去看看那马车究竟是何情况。
然而就在他下车走了没几步,后背忽然抵上刀尖,秦羽怔了怔,只听得响起一道女子的声音:“别出声,跟我走。”
·
临县原本条件处处不如枝江县,然而这几年因为地势高不受洪水侵扰,流入的人多,渐渐的发展得富足起来。
解云琅一踏入知府的府邸,奢华之感便扑面而来,府内随处可见古董漆器,若是全缩小放入碗中,不知能抵上多少灾民的口粮。
他深呼吸一口,忍下情绪,跟随小厮一路来到迎客厅。
“同知大人,知府大人就在里头,您进去便是。”小厮同解云琅拱手道。
解云琅点点头,推门而入,里边的人正背对着自己。
“来了。”
对方的穿着倒是低调,只是一身素色蓝袍,在听到解云琅进来之后,仍只是背对着没有转身。
解云琅咬了咬牙,向他拱手道:“见过大人。”
他话音刚落,面前的人终于动了,缓缓转过身来。
在对方露出脸的同时,解云琅骤然一惊,瞳孔不住发颤,下意识后退一步,惊讶道:“怎么是你?!”
对方略有细纹的脸上露出一丝淡笑,与此同时,知府从侧后方的屏风走了出来,笑着开口道:“难为小谢大人专程跑来一趟,本府也不知小谢大人喜好如何,便有劳解府掌事代为照顾。”
说罢,他好似功成身退,顾自离开。
屋内一时间,只剩下气定神闲的解辉,和脊背发寒的解云琅。
“三公子,许久不见,看背影竟是认不出老夫了。”解辉立在原地未动,素色蓝袍掩不住周身气场,看架势不明情况之人都会将他错认成解承安。
事实上,他承载了大部分解承安的意志,几乎可以算作是他的一个分身,在解府内外管着大小事务。
就是这张熟悉的脸,让解云琅警铃大作。
他出现在这,便意味着解家已经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并且派人来采取行动。
“所以路上那些刺客,是你们派来的。”解云琅清楚他们做事的阴狠。
解辉并不否认,而是道:“三公子真是长大了,也学会忤逆老爷的意思了。”
“忤逆?”解云琅不动声色,瞥了眼屋内四周,面无表情道:“掌事不妨说清楚。”
解辉的眼瞳比常人的小上一圈,因此他的眼神较之常人不同,看什么都好似没有情绪:“不用看了,这里没有刺客。”
解云琅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信?”
解辉淡淡道:“三公子不必着急,此番老夫前来,会待上一些时日,有事咱们可以慢慢商量。”
“商量这话,还是头一回从你们口中听到。”解云琅默默攥了几下拳,让自己保持冷静。
说实话,从儿时起他们便放任自己过活,要他做什么也从不过分他的意见,等到他自己想办法有了立足,这会儿倒是来商量了。
“他想杀我轻而易举,还商量什么。”解云琅的惊讶已经全然消退,此时只剩下压抑多年的委屈与怨恨。
出走多年,相比于儿时一见他们便瑟瑟发抖的自己,解云琅如今也能无甚表情与他们对话了。
“老夫知道你来寻知府是想做什么。”解辉不紧不慢走上主位,一边坐下一边道:“咱们要商量的事也很简单,莫要打那批银子的主意,否则——”
“城外有几处风水不错的乱葬岗,你和那个乡野神棍可以先去挑一挑。”
解辉端起茶盏,用茶盖将碍事的茶叶都拨去一旁,用茶盖死死压住,随后慢条斯理喝茶。
解云琅盯着解辉的手,道:“这是你的......”
“是老爷的意思,也是老夫的意思。”解辉放下茶盏,笑了笑:“三公子这么多年还是不了解老爷的脾气。你若是不死心,大可再挣扎试试,左右老夫这段时日休沐,有空陪你玩玩,也算是替老爷尽一尽父子之情。”
解云琅沉默许久,末了双唇张了张:“这还真是......”
“癞蛤蟆装青蛙,长得丑玩得花。”
此话一出,屋内沉默了一瞬,解辉反倒一笑:“很有趣的话,看来你跟那个乡野神棍学了不少。”
听到解辉再次提起秦羽,解云琅忽然敛了神色,目光一如九天寒冰:“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不至于。”解辉掏出一块丝绢擦了擦手道:“他对我们没有任何威胁,我还不至于对他下手。”
“他在哪里?”解云琅不信道。
“老夫怎么知道,这得问你。”解辉看他一眼,只觉莫名其妙。
此时,方才离开的知府又回来了,他吩咐侍女将点心呈给解辉,后者挑了块金丝卷直接吃了起来。
“解掌事,寒舍招待不周,还望多担待。”知府同解辉介绍了下各色点心,都是用上等好料做成的,一块便值十锭银。
解辉点点头,随口回道:“味道尚可,大人有心。”
“总归比不上京中的,委屈解掌事。”知府谦虚回应,二人随即就着点心的话题说了起来。
解云琅默默看着他二人有吃有聊,一旁的侍女偷偷瞥了眼堂中干立着的解云琅,又很快垂了眼。
“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解云琅忽然开口,声音不大,混杂在一片说笑声中。
解辉起初没有理会他,直到他问了第二遍,他才稍稍分出一点注意:“路上这不是没成功么,你还挺有本事的,瞒了我们这么久。”
解云琅道:“我问的是,以前。”
解辉吃腻了,放下摇摇头:“老夫也不清楚,也许是忘了。”
知府见状,让侍女将他吃腻的点心撤走,重新换了盘新的。
解辉瞥了眼盘中之物:“这个我记得,叫玉蓉糕,嚼着有些黏,不适合老夫。”
知府赶忙将它撤回去:“哎呦,这真是下官的失察了。”
解云琅无言盯着他二人,黯淡的眸中也不知看到的是谁的面孔,末了,他径自转身推门而出。
府内没有人拦他,因为不至于。
他一路赶出府邸找去马厩,却意外不见了他们的马车。
“秦羽!?”
解云琅急得无法思考,毫无方向地在附近寻找秦羽的踪迹,他一边找,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我错了......我不该带你来的,你千万不要有事......”
“秦羽!”
解云琅不管不顾大声喊着,一个人跑上街道,横冲直撞,被旁人当作疯子。
老人、青年、孩童......形形色色的那么多人,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秦羽。
他彻底疯了。
“秦羽!!!”
解云琅立在茫茫人海中,无序的风裹挟着他,他突然不知该做什么了。
“解云琅!这儿!”
突然间,在嘈杂的声音中钻出秦羽的声音,解云琅猛地转身,在一个荫蔽的巷口看到了那辆马车。
“秦羽!”
解云琅奔跑而去,几乎是撞上车辕,忽地一声掀开车帘,只见里边除了秦羽,还多出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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