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不堪中她急忙召出荷藤，两股力量于空中交汇，激烈的声响在四周波涛汹涌地击打、碰撞。
树藤如巨蟒般盘旋在他们的上空，燕裴抬头望着盘根错节的树藤。他盯着粗长的枝叶中央那颗熟悉的脑袋，蹙眉：“你疯了。”
“疯？这不准确。”燕昭礼垂眸望着他，笑道：“燕裴，你今晚走不出这里，我只是想帮你结束这一切。我不会允许有不符合逻辑的东西存在，所以，你得留下，然后，给我立马死掉。”
“不允许我存在，那你是什么？”燕裴讥笑道：“别人都该死，都是欠你的，只有你才配活着，是吗？”
他仰着头，眸眼格外坚毅，浅色的瞳孔闪着斑斑点点的亮色。身边不断有互相残杀的绿叶掉下来，即便霍娴把他护在身边，他的脸上还是沾了许多绿色液体。
这是植物的鲜血。
他从未感到这么畅快，但脸上的液体太黏腻，很不舒服，他刚抬起手想擦干净。另一只粗粝的手忽然覆上来，用拇指帮他把脸上的脏东西悉数擦掉。
他湿着眼眶愣愣扭头，霍娴拉着他的手把他进一步拉近，一开始是只用手指帮他擦，到后面换成了手掌。
“你不会死的。”霍娴见他盯着她，她从容地说了一句。
燕裴扑哧一声笑出来，弯着眼睛欢笑道：“你以为我是怕死啊。”
霍娴抬眼瞧了眼他淡红的眼眶，诚实道：“不管是什么。”
燕裴拿出枪，他睨向头顶上空悬浮着的人，藤叶浓密地缠绕在他们周围，他已经快看不清外围的人的脸了。燕裴冷然道：“霍娴，你帮帮我，杀了他。我要他死。”
霍娴一直没怎么发力，因为这是他父亲。所以他们的领地已经快要沦陷了，内部的空间越来越窄，空气稀薄得令人窒息。
得到首肯，霍娴回道：“好，我帮你杀了他。”
一贯的从容自若作风，是他很熟悉的样子。
燕裴勾唇，突然倾身过去，双手捧着她的脸，吻了上去：“我也爱你，霍娴。”他轻喘着气说道，是在回刚刚她告白的那话。
霍娴睁开眼睛望他，燕裴闭着眼，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拂过她的皮肤，痒痒的。
霍娴：宝贝你这反射弧也有点过长了吧。
她抬起手，覆盖住他摸在她脸上的手，刚想吻回去，指尖忽然摸到了空气，她只抓到了他的三根手指。
霍娴锁眉，五指立马握紧他的左手，用力地捏了捏，少了两根手指。
她的心猛地沉下来。
手被霍娴握在手里摸索，燕裴身体僵硬地站直，脚往后退了一步。但他的手被她使劲攥着，见他远离她还强制地把他扯回去。燕裴离不远。只好干巴巴地站在原地，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霍娴匆忙掀开他的衣袖，这才看清了他消失的无名指和小指。
“这几天你不让我牵就是因为这个？”霍娴冷冷质问道。
她语气很凶，嗓音里积蓄着压抑的情绪，质问的话听起来很急，但伴着她急切的颤声，凶巴巴的声音也少了几分攻击性，没那么令人害怕。更何况燕裴本来就没怕过她，所以就更无所谓了。
但是见她这个样子他也不好再隐瞒，于是点头道。
“对，霍娴，轮到我退化了，我不知道还要多久就变得像8937那样从这个世界消失。”他说完就垂眸瞧着她，她从刚刚问完他之后就一直低着脑袋拉着他的手，一句话也不说。
只是手指上受到的力越来越紧，他感觉她要把他的手捏成豆腐渣了。
这里面太黑，他今天视力很模糊，看不太清她现在是什么表情。
可霍娴不说话他心里难受得发慌，于是想想还是故作轻松出声安慰道：“不过你放心，应该暂时还死不了。”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但是确实暂时死不了。因为他还站在这里，跟她在一起。
刚刚山顶的蛛网防御系统被那群复制人攻陷，他怕它们跑下山去肆意杀戮，所以得赶紧花费精神力填补缺陷，稳固整片区域的防御系统。
这坏就坏在，擅自动用精神力后他已经彻底废了，全身的力量都在流失。
而现在那群复制人正在山脚下拼命对蛛网外沿发起攻击，拼命要冲出去。它们疯了，挣脱铁链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戮，通过残杀来完成对自己食物链位置的判断。
如果它们真的闯进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居民区，后果将不堪设想。
她好不容易成功打败霍铭，稳住那群高门大户，就差正式上位了。他也想为她做点什么。至少别在她上位前让整个首都横尸遍野，不吉利。
霍娴还是没说话，燕裴五指摊开盖在她头顶，霸道得很：“霍娴，你说话。”
霍娴：……
“我会尽快把他解决掉，然后我想办法救你。”霍娴低声细语道。
她忽然凝聚所有的力量集中到周围的荷叶上，荷叶瞬间拔地而起窜出去，将挤压在上空的树藤冲烂。动作颇有些急迫。
燕裴嘴角微扬，尽力保持着微笑：“你不用这样……”
“怎么不用？”霍娴声音蓦然拔高一个度，冲他吼道。那双黑眸倏然从黑暗中抬起，暗沉得要命，几乎消失在空气里，让人看不见她。
“我说用就用，你听见了吗？”她两只手突然用力抓在他的手臂上，攥得他的衣料都快要被撕裂了。她双目充红地盯着他，重复道：“燕裴，我说用就用，你听见了吗？你回答我，快点，我要你回答我。”
她像个疯子一样，不只是在逼问他，还要他回答她。并且按照她想要的答案回答她。
他头一次发现霍娴还有这么自欺欺人的一面，明明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但还是跟个孩子一般只听想听的。
哄骗并不能阻止未来的降临。
燕裴叹了口气，勉强笑着，还是按照她的要求说了句心不在焉的话：“嗯，我们会一起活下去的。”
霍娴听他说完，忽然把他拉进怀里抱紧，将脸埋在他肩膀上，双臂使劲按着他的腰和肩膀将他压进怀里，两人越贴越近，几乎交融一体。
片刻后，肩膀传来轻微的凉意，燕裴陡然睁圆眼眶，僵硬了半晌，一时忘记了语言系统的运作方式。
两个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拥抱着，霍娴仿佛要把这辈子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拥抱。
大约过去了十几秒，荷叶所有的精神力全冲到顶端，燕裴感觉到她全身的力量在到处飞窜，最后全都凝聚于一处，达到一个随时爆炸的聚合能量球状态。燕裴蹙眉，实时发声，轻柔着嗓音冲霍娴说道。
“霍娴，我不想跟他同归于尽。”
他动了动身体想看看她，但是霍娴的双臂力气很大，把他毫不留情地按在怀里，他整个人压根动弹不得。索性让她抱着了。
听见他的声音，霍娴眼睛突然睁开，手臂适当放松了一点。她从他肩膀处抬起头，望向了他。
“嗯。”她只回了一个毫无波澜的音节。随后便彻底放开了他。
霍娴站在由荷叶和树藤交织残杀的黑暗里，抬眼望着最顶端那个细缝。燕昭礼低头看了他们一眼，嗤笑道：“抱吧，抱再多也没用的霍娴，或许你们想杀我，那尽管来试试哈哈哈哈哈。”
燕昭礼笑得很大声，声音游荡在整个山庄外，吵得让人耳朵都要聋了。
霍娴望着他，面无表情道：“我现在就满足你的愿望。”
她闭上眼，聚精会神凝聚所有精神力，荷叶在不断地放大，膨胀，直到肢藤变得粗壮无比，如根根坚固不已的树根，不停地在密闭的空间里涌动。
“如您所愿，岳父。”霍娴阴冷道。
下一秒，所有的藤叶全部向四面八方冲刺，如同千军万马冲破外围树藤的防守。无数根粗壮的树藤纷纷被刺破，内部能量开始塌陷，爆破，由点及面，爆炸范围越来越广。
霍娴跟燕裴听到燕昭礼发出一声得意的轻笑，但来不及思考过多，更刺眼的白光伴随着强烈灼烧感便从头顶上空刷地席卷而来。
嘭地一声巨响。
燕昭礼在爆炸中四分五裂，所有的烈火跟树藤残肢齐刷刷从空中坠下来。
霍娴赶紧用荷叶把他们围起来，巨大的爆炸声在外围响起，连脚底的地面都跟着颤抖了两下。
荷叶底下，燕裴心脏突然疼得厉害，仿佛有千万把钝刀在剜着心口的肉，痛得站都站不稳，他原地按着心口蹲下去。
喉咙堵得慌，直到再也憋不住，一口鲜血跟随着他的咳嗽声从嘴里喷涌而出，染湿了脚底的柏油路。
“我带你去医院。”霍娴连忙蹲在他身边，焦急道。声音已经紧得不像样了。她抓着他的手臂就要把他抱起来。燕裴反手抓住了她的手，冲她摇了摇头。
“应该就是被爆炸气旋冲到了，血吐出来之后好多了。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成这样。”
霍娴紧锁着眉毛，没信他的话，视线不断流连在他身上观察着他的面色。很白，不是纯粹的白皮肤，而是病态的白。
“不管怎样，先去医院看看了再说。”霍娴沉声道。
她立马蹲到他面前，扭头：“上来，我背你下去。”
燕裴感觉眼皮想打架，但这里不是休息的地方，他强撑着意识，嗯了声便乖乖地上了霍娴的背。他确实走不动。
霍娴将他背起来，急匆匆就往空无一人的马路下赶。
一路上已经没有任何复制人的踪迹，连同蛛网都已经自动收起来。
霍娴用精神力探知四周，发现那群杀人如麻的复制人已经完全不见了。似乎燕昭礼死后，它们也跟着他一起消失。
天色渐白，浓厚的云层遮挡着无边的曙光。街边的路灯已经灭了，他们依靠太阳光回市区。
像两只相互依偎的流浪猫和无家可归的狼崽，把彼此当成自己的唯一。报团取暖。
燕裴不用走路，休息了快半小时精神状态回转了些许，他双臂环着霍娴的脖子，手指无聊地卷着她的头发玩。
“我感觉好多了，霍娴，我不要去医院，我们回家吧。”
霍娴扭头，他顺便用脸颊蹭了蹭她的脸畔，再次道：“我要回家，又累又困又饿的，身上还黏糊糊的，一点都不舒服。我们回家洗澡好不好。”
燕裴轻声道。霍娴扬起眉梢，总感觉他现在是在对她撒娇。
“身上还疼吗？”霍娴声音不由得软下来，询问道。
燕裴趴在她背上：“不疼了。”
霍娴含笑道：“好，那我们回家，但是回家睡一觉之后，晚上你得起来跟我去医院看看。”
燕裴：“哦。”干嘛非要去医院。
“早餐要吃什么？”霍娴知道他不高兴了，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去医院看看她不能放心。而且——
霍娴眸眼幽深，他退化的事，如果没有别的办法，她只能用精神力一点一点喂他了。
反正无论如何，她不会让他死的。
“我想吃什么都行？”燕裴问。
霍娴笑道：“当然。”
燕裴撇撇嘴：“你那么抠，会这么好心？”
霍娴：……
“我哪抠了？”她放大声音：“我明明出手阔绰好不好？”
燕裴拿着她的头发卷啊卷，不满道：“就你那破银行卡都能东藏一张西塞一张，压根就舍不得上交给我。还好意思大言不惭地搁那喊我宝贝宝贝的，下次再这样喊我，你自己去客厅跪狼牙棒。”
霍娴：……
“我保证待会回去就全交给你，再也不敢藏了宝贝，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次吧。”霍娴弯着嘴角诚恳道歉。
燕裴抱着她的脖颈，嘟囔道：“看你表现。”
霍娴翘起眉梢：“我的表现肯定能拿一百分。”
燕裴盯着她脑顶的漩涡：“禁止自己给自己打分。”
霍娴：“我回去买个黑板放家里，你可以在上面写满各种分数，我都虚心接受。”
她突然变得很听话，燕裴都有些不习惯了，他抬手掐了一把她的脸颊，自言自语道：“这还是霍娴吗？”
霍娴：“……系我。”
燕裴听着她的声音，唇畔的笑意忽然加深。他继续抱着她，开始掰着手指头数待会回去要吃什么。
“一会儿我要吃小笼包，豆浆，五颜六色的粥，生煎包，粽子，手抓饼，烧饼，葱花饼，牛肉饼，三明治，糕点……”
他说着顿住，似乎在思考还有什么好吃的。
太阳已经透过云层射入大地，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霍娴从影子上见到燕裴掰着少了两根手指头的手数待会要吃的早餐菜品。她没说话，就安静听着，但心里已经记下。
“想起来了，我要吃你做的番茄炒蛋。以前一直是我在做，这次轮到你了。”燕裴不满地盯着霍娴的后脑。
霍娴轻笑着嗯了声，表示可以。
燕裴听见她应声后满意地从她后脑上收回目光，他继续抱着她，盘算着待会回家要干什么。
今天燕裴的话格外多，从早餐要吃的东西，一直聊到明天他们要去哪里玩，最后演变成了可以来一场环游世界的旅行，他都没跟她一起去过什么地方。
对于他的想法，霍娴都一一回应，说都可以，按照他喜欢的来。
燕裴睨着她问她是不是压根不想跟他一起出去玩。
霍娴诚心诚意说她不在乎去哪玩，只要是跟他一起出去的话，去哪里都行。
燕裴脸一红，彻底没声了。
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霍娴透过影子看见燕裴安静抱着她的脖子，低着头，不再说话了。
她只当他说累了，刚想开口告诉他待会下去了先给他买瓶水，天太热了。他光巴拉巴拉说话也容易口干。
结果她还没出声，他却先一步开口说道：“…你，回家了不要打开我的箱子。”这话挺莫名其妙的。
但霍娴还是依着他道：“好，不碰。”
燕裴垂下眼帘：“嗯。”
两道贴在一起的影子在路上平缓前进，又过了好一会。
“霍娴，恭喜你成功上任，以后你就不用再躲躲藏藏了。我很为你高兴，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开心过。我很喜欢你活在阳光底下的样子，希望你能永远这样自由。我爱你霍娴。”燕裴声音越说越小，一字一句却很清晰，直到声音彻底没入风声里，再没任何说话声。
后背被阳光灼烧得发疼，霍娴停住脚步，风把她脸侧的头发刮进眼睛里，有些刺疼。她逐渐挺直脊背，目光空无地盯着路边单一的影子。
时间仿佛突然静止，她耳边只剩肃然的风声刷刷飘过，肩头连同后背的位置一片湿润，粘腻得厉害。
她眼神无神，像个木头一样呆板地扭头朝自己的肩头望去，上面的衣料到处都是红得瘆人的鲜血。
霍娴喉咙滚了滚，耳边的嗡嗡声响个不停，令她分不清东南西北。
直到后背的一摊血迹全被太阳晒干，霍娴空洞的眼神才恢复了点生气。她原地蹲下去，浑身乏力，伸手颤巍巍地捡起地面上掉落的红绳，拿在手中发呆。
暖阳把本就绚烂的红绳照射得褶褶生辉，像条血管一样。
右手手腕上的心跳像断电般，再也没了动静。
霍娴突然就很累，她一屁股坐到滚烫的马路上，眼睛动也没动，跟死了没差别，直愣愣地望着远处的山。
她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很讨厌养猫狗这类的动物。
初中时，同桌有一只特别特别漂亮的布偶猫，已经8岁了，天天背着它来学校。
当时她觉得那只猫还挺漂亮的。家里某个人也这么漂亮，性格也像。
但是后来同桌说她的猫不见了，她们一群人以为猫被人偷了，帮她到处找了一天才在草坪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找到那只已经硬邦邦的猫。
她那次是第一次知道猫能够预知自己的死亡，然后特地提前跟主人告别后偷偷躲起来死掉。
那时候同桌哭得挺伤心的，她不太懂就是死只猫而已，为什么要哭。
直到今天属于自己的猫也跟自己告别后，从心脏深处升起的那场盛大空无的空虚感劈头盖脸朝她席卷而来，幼时的卷子终于在这一刻拿到了答案。
原来，这就是喜欢的事物彻底离开自己的感受。
心也跟着他一起死掉了。空荡荡的。
燕昭礼：黄毛贴脸开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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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第104章：大结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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